厚重的玻璃碎片散落,像是摔碎了一地的星星,晶莹剔透。
小白眼睛赤红,本能催促着它冲上去保护莫离,可阿肆死死地钳着它的手腕,将它拖在原地。
精神系的丧尸少有不会说话的。
但小白生前没有学习过语言,只能堪堪理解其他人的意思,无法发音。
它想冲进焚烧的人群中央,想要阻止他们,可所有人都杀红了眼,兴奋地狂吼,不惜一切代价地冲向莫离。
火焰燃烧的高温烫掉一层层的皮肤,一个个不成人形的人发着火光和热量,扑向莫离。
“嗬嗬……”
小丧尸嘶哑的音调被嘈杂的吼叫声盖过,燃烧着的火人掐住莫离的脖颈,火焰点燃他洁白的衣领,飞速往下蔓延。
没有人擅自攻击。
他们不想这么简单地杀了莫离,而是要让他尝到与他们对等的痛苦,所以抓住莫离只是个开始。
火焰还在燃烧。
橙红色的火苗舔舐过莫离的脸颊,烧出狰狞的疤痕和水泡,肉香与腐烂的味道弥漫,高温扭曲空气。
“哗啦”一声。
冰凉的水流兜头浇下,熄灭火焰,莫离浑身湿透,枯焦的发尾滴着水,衣服紧贴身体。
“你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这一天?”
浑身皮肤烧伤的壮汉掐着莫离的脖子,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透明的水流从莫离额头滑过脸颊的烧伤,然后没入领口,精神欠佳的青年没有喊痛、没有求饶,也没有挣扎。
他平静甚至于冷漠地望着掌控他生死的男人,无声地勾了下嘴角。
像是嘲讽。
壮汉眼睛一红,低吼一声将莫离按在墙上,死死钳住他的脖颈,收紧手掌:
“你他妈一点人性都没有吗?你不是研发过很多救人的药物吗?为什么啊,告诉我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救了我老婆又杀了她!”
混乱的起哄声和咒骂声中,莫离后背撞在墙上,肩胛骨一痛。
他很微弱地皱了下眉,嗡嗡作响的耳畔听到男人压抑又痛苦的声音,喉咙又痛又涩,无法回答。
浓烟在负二层弥漫。
仪器或是异能者爆炸的声响时不时传来,莫离呼吸困难,大脑胀痛,浑浑噩噩地想到二层还有个炸药库。
里面至少有十吨的炸药。
眼前由于缺氧浮现出生理性的眼泪,视野模糊,莫离总感觉面前想杀了他的人也在哭,他不知道为什么。
周围太吵了。
又是嗡鸣,又是兴奋的吼叫,还伴随着坍塌和爆炸的巨响。
隐隐约约地,他又感觉脖子上的钳制放松了些许,莫离本能地用力呼吸,咳嗽已经到喉咙,腹部又是一痛。
噗嗤一声。
三棱军刀捅进左腹,利落地抽出,血液像是不要钱地从伤口流出,染红一片实验服。
尖锐又难忍的疼痛刺激着神经,像是有什么东西狠狠凿开他的大脑,疼得莫离脸色发白。
“……下地狱去吧,你这个罪人。”
军刀再次捅下来之前,莫离听到耳畔嘶哑的低语,仿佛拉风箱一样的难听。
刀尖抵上左腹靠上的皮肤,再次捅入。
温热的鲜血顺着血槽流出,染红壮汉的手掌,他抬起头,眼神狰狞地打量莫离的脸庞,期待他的反应。
骨头再怎么硬的人,也害怕疼痛,更何况是个从不上战场的指挥官。
然而莫离对疼痛的耐性远超他的预想。
细皮嫩肉的青年被火焰烫烂皮肤,又挨了两刀狠的,照理说不痛哭流涕也该疯狂求饶了,可莫离没吭一声。
精细的五官与丑陋的烧伤形成极致的对比,漂亮又狰狞,莫离桃花眼微抬,瞳孔由于失血稍显涣散。
但仍然平静。
那双深黑的眼眸像是一潭死水,无论怎样都掀不起波澜,壮汉愣了一瞬间,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怒火。
他看不惯莫离这副无动于衷的平静样,看不惯他面临死亡依然从容,好像什么都无法打碎他。
他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我不信你没有害怕的东西。”
噼里啪啦燃烧的大火中,莫离脖子紧了紧,烧掉大半的衣领被人向上拉扯,勒紧后颈。
他望见对方烧伤的眼底倒映着晃动的火苗。
壮汉抽出三棱军刀,涌出的血液滴落在地板上,被高温烧得滋滋作响。
这里的人很多。
他不擅长折磨人,但没关系,总有人擅长。
许多人在目睹至亲的惨死后都成了疯子,壮汉松开手,向后退入人群,周围是一双双迫不及待的目光。
仿佛露出獠牙的恶狼一拥而上。
莫离习惯了面对这样的清算场面,对于疼痛的耐受程度也远超常人。
只忍耐了寥寥几分钟,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就屏蔽掉所有痛感,他不做抵抗地受下所有报复。
也没有反应。
干净的实验服破碎染血,耳边全是恶毒的咒骂,莫离脱力地靠着墙,意识涣散,眼前发白。
半丧尸的身体已经流不出血液,腐烂的血肉味道充斥着观察室,白墙染血,灯泡破损。
大火影响到电路系统,柔和的灯光明明灭灭的闪动,然后熄灭。
四周只剩下火焰的光亮。
大火渐渐逼近这里,氧气消耗到安全线下的前一刻,存放炸药的仓库先一步被引燃,引发了殉爆。
所有人都被火焰吞没。
地下基地轰隆隆地震颤、坍塌,天花板开裂,膨胀的浓烟向上冲击,席卷整个基地。
在莫离身上实验的新花样不得已暂停,死亡的前一刻,他眼里只剩下一抹极致的火光。
而早在死前,他向阿肆下了最后一个命令:
“撤退。”
不是什么战略性的撤退、蛰伏,只是单纯的逃走,十吨的炸弹连带着其他炸药殉爆前,阿肆拖着小白离开了负二层。
逃出别墅的刹那,一股强烈的气浪就从地下翻涌而出,巨大的爆炸声遮盖住天地间的一切声响,然后别墅地面塌陷,整座别墅坠进基地半截。
磅礴大雨压下翻涌的尘土,只剩下碎石往四周滚落,黑压压的天空没有一丝光亮。
阿肆沉默着抓住试图跳进深坑的小白,一把拽过小丧尸,看见它颤抖的肩膀。
还没它腰高的小丧尸呜咽着,大脑里的精神烙印摇摇欲坠,濒临破碎,它什么都不明白,它只知道知道自己的本能在被人打碎,重新构建。
而这个过程充满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