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兴将从前的事娓娓道来。
“公子在裴公寿宴前就命人日日盯着沈府和裴府,他知道别人送的东西裴府之人未必会收,就算不是贵重之物,要收也得先查看一番,但若是小姐你送的,大约能逃过一劫……
他觑着沈殊玉的神色继续道:“之后的事,小姐想必也知道了。”
说到最后,他心虚起来,声音越来越小。
沈殊玉也不理他,自顾自地说道:“孟庭芝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不过他那时官职低微,量他没那么大胆子诬陷裴公,他背后必定有人为他撑腰,而且这人有本事收拾最后的乱局,是郑涣吗?”
“是,是……”孟兴支支吾吾地不肯把话说明。
沈殊玉等得不耐烦,“伍甲!”
伍甲正听得满腹怒气,冷不防听到沈殊玉喊自己名字,立时反应过来,蹲下身就去抓孟兴的手。
“啊啊啊!我说!”孟兴使劲往后躲去。
“事情虽是老大人和大人做的,但奉的确是陛下的命令,似乎是陛下急着要除去裴大人,不过究竟因为什么,小人就真的不知道了,别说我了,这事连我家大人都不清楚为什么”
这下子事情都对得上了。
裴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皇帝起了戒心,于是命人对裴家出手。
哪怕裴公最后被迫自尽,皇帝仍担心裴公将自己知道的事告诉裴含章,因此才有了裴公尸骨未寒裴含章就遭遇刺杀的事。
“那我先生的死,是怎么回事?”
孟兴这回简直如竹筒倒豆子一般。
“是为一件东西,不过东西是什么,小的就不知道了,只知道老大人没把事情办成,陛下很生气,就派了大人出马,大人怕淳于先生不肯说实话,就,就……”
他顿了顿,看沈殊玉没有对自己动手的意思,于是老老实实讲了下去。
“陛下让大人便宜行事,大人就给先生下了毒,只要先生说了实话或是把东西交出来,立时就能得到解药,可是先生不肯……”
“王八蛋!”杨问心忍不住骂了一句。
沈殊玉眼中流露着意味不明的情绪,她的双眸在昏暗的烛光下晦暗不清,食指一下一下地点着椅子的扶手,孟兴的心也紧张地随之起伏。
“你还知道什么?”
“我,我……”
沈殊玉冷声说道:“你家主子现在离这远着呢,他救不了你,能决定你余下寿数的人是我,你不会连这都想不明白吧?”
孟兴哭丧着脸,“小人不是不愿意说,是不知道该从哪讲起……”
沈殊玉十分无语,“那就从你最了解的事情开始说。”
“是。”
孟兴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道:“宫里的贤妃娘娘是大人设法弄到陛下身边的。”
“你说什么?”
沈殊玉起身快步走到他跟前,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什么意思?皇帝不是得了先帝的旨意才把明珠接入王府的吗?”
孟兴惶恐地答道:“陛下还是王爷的时候,在宫外偶遇了救助灾民的贤妃,他打听到贤妃性子孤傲,行医时即便有人以权势相逼她也从不屈服,怕强行纳她入府惹她不快,最终会适得其反……”
“于是,我家大人便给陛下出了个主意,让他去求先帝一道口谕,这样贤妃就算再不情愿也不敢轻易抗旨,而且不会太过迁怒陛下,等入了王府陛下再好好待她,也许便能生活和睦……”
沈殊玉气地咬牙切齿,她一把推开孟兴,“你们做的好事!”
孟兴见她双眼冒火,赶忙道:“其实大人一开始是不愿成就这件事的,他那时已打定了主意要送小姐入府,怎么会愿意看到贤妃在陛下面前得宠?”
“可是他那时还没有根基,迫不及待想得到陛下的重用,所以最后才出了这么个主意。”
沈殊玉气极反笑,“怎么?明珠还应该谢谢他不成?”
她退后两步,重新坐到椅子上。
“继续说。”
孟兴不知她是想继续问陆明珠的事,还是想了解其他,心一横便就着陆明珠的事继续往下说。
“贤妃进府后很得陛下宠爱,之后陛下登基,大人找了个机会把小姐也送进了宫,本以为兄妹联手能让他在前朝平步青云,可是陛下的心思还在贤妃身上,小姐与大人百般示好,贤妃却始终不为所动。”
他低下头仔细回忆孟庭芝曾经说过的话。
“有一次大人似乎是在宫里遇见了贤妃,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最终闹得不欢而散,大人回来后十分恼怒,连杯子都砸了,说贤妃不知好歹。”
沈殊玉蹙起眉,“明珠是不是知道了孟庭芝与皇帝密谋,设法将她弄进了王府这件事?”
“这……大人没说过,小人也不清楚。”
“那明珠小产是怎么回事?是孟庭芝指使他妹妹做的?”
孟兴连连否认。
“不是不是,贤妃有孕后很少出门,陛下又看得紧,大人就算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能力,不是不是,大人当时根本没起这个心思!”
“贤妃出事后小姐就被陛下勒令不许出裕华宫半步,大人也着人去打听了,听说是小姐多嘴,遇到贤妃时说了杜大人触柱而亡的事吓到了贤妃。”
沈殊玉赶忙问道:“皇帝知道明珠和我大哥的事?”
孟兴摇摇头,“应该是不知道的吧,不然贤妃还能这么得宠吗?”
这话说的也对,但沈殊玉心中仍有疑惑。
孟庭芝想让孟庭兰得宠,只要把陆明珠和杜信芳的过往稍稍透露给皇帝就能一石二鸟,怎么他拿住这个把柄却迟迟不用?
一时间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沈殊玉也不再纠结。
“那裴含章呢?他离开京城这么久,陛下还对他穷追不舍,这也和你家主子有关系?”
已经说了这么多,再隐瞒也没什么意义,孟兴还指望沈殊玉能看在他痛快交代的份上放他一马。
“陛下对裴公子离开京城之事耿耿于怀,我家公子于是便顺水推舟……”
“我就知道。”沈殊玉冷笑道,她想了想继续问道:“我大哥的死也和孟庭芝有关吗?”
“没有!大人说当时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他自己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事实上,杜大人死了这件事他心里也不好受。”
沈殊玉嗤笑一声,“他会这么好心?”
孟兴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便沉默下来。
屋子里安静许久,最后是杨问心忍不住率先开口。
“小姐,这种宵小之辈你还留他作甚?裴公与先生一生忠君爱国,乃国之柱石,杜大人则是天纵英才,人中龙凤,包括他们在内,有多少人最终或是直接或是间接死于他们这帮无耻之徒手中,这你还能忍?”
“就是!”
伍甲在一旁搭腔,“事情虽然是他家主子干的,可他为虎作伥,还要对一个孩子痛下杀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殊玉眸光一闪,孟兴立时从她眼中看出了隐隐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