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殷凤潇的话,秦灵泽蹙着眉,起身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他犹豫片刻后说道:“你有所不知,宜宁太守是郑家的人,我们秦家回到宜宁后,就一直在他的监视范围内。”
殷凤潇吃惊地瞪大了双眼,然后就听秦灵泽继续说道。
“郑家和孟家的消息网现在都掌控在孟庭芝的手里,而他就是皇帝面前的一条狗,我这边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皇帝不出一天就能全部知道。”
殷凤潇的心顿时提了起来,“那我这次是不是也不该来?”
“没事,你又没抱着孩子来,问题不大。”
两人相对而坐,一齐唉声叹气。
“那怎么办,独孤霖再有一个月就要出嫁了,不把孩子安顿好,她说她没法安心嫁人。”
秦灵泽顿了一会儿,摸了摸下巴,话锋突然一转。
“你知不知道裴珩拥云州自立为王的消息?”
冷不防听到这件事,殷凤潇愣了一下。
“知道是知道,不过这事很触皇帝的霉头,现在谁也不敢提,你问这个干嘛?”
秦灵泽踌躇了一会儿才说道:“是这样,你还记得沈殊玉吧?就是我那个丢了好久的小师妹,我这两年一直在打听她的下落,但始终没什么消息。”
殷凤潇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忽然提起沈殊玉。
秦灵泽继续道:“我心里总觉得,她要是能找到裴含章的话,两人多半会一起去云州城投奔含章的大哥,所以我一直让来往云州和宜宁的商贩帮我留意云州节度使府的消息,结果还真让我打听到一件事。”
殷凤潇隐隐察觉到一丝天光,他抓住秦灵泽的手臂催他快说。
“你打听到什么了?”
秦灵泽也没和他卖关子。
“那个商贩告诉我,前不久,刺史府突然冒出来一位年轻的二爷,他身边还有位夫人,不过两人平日神出鬼没,不怎么露面,若不是他刻意打听还真没法知道这件事。”
他狡黠地看着殷凤潇,“我听他的描述,再加上我自己的感觉,我觉得那位夫人多半就是沈殊玉。”
“真的?这么说那位二爷就是裴含章了!”
乍一听到自己好友平安的消息,殷凤潇喜出望外,可心头随即又笼罩了一层乌云。
“谁能想到,这两人一转眼就成了乱臣贼子……”
秦灵泽无所谓地一摆手。
“他们打他们的,咱们过咱们的……哎,我刚说哪了,哦对,说到阿殊了……”
他无意识地敲了敲桌子,低声道:“信芳的孩子只要在京城待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可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送哪儿都不安全,我琢磨着只有让他彻底走出皇帝的势力范围,才能真正平安。”
殷凤潇立刻反应过来,“你是说把孩子送到云州?”
秦灵泽点了点头,为他剖析眼前的局势。
“其一,裴珩之前和我那废物外甥打得有来有回的,看样子云州一时半刻完不了。
其二,阿殊是在信芳身边长大的,只要她知道这孩子的存在,她一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所以我最放心的人就是她。”
殷凤潇微微蹙了蹙眉。
“可是两边之前已经开战了,云州现在戒备的很,跟个铁桶一样,我们怎么能联系上她?”
秦灵泽的神色显得高深莫测,他捋了捋不存在的胡子,让殷凤潇放宽心。
“这个我自有法子,我知道阿殊以前常去的一个地方,我试着给那边去一封信,看看他们能不能找到她。”
他啧了一声。
“反正成与不成,十天之内我肯定能给你信儿,若是不成,我再想办法把孩子弄到宜宁这边照顾。”
事情好歹算是有个眉目了,殷凤潇终于松了口气。
“我也算是没白跑这一趟。”
“你也是不容易啊,明明没你什么事,结果还得到处堵窟窿。”
秦灵泽笑着摇头。
忽然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凑到殷凤潇面前低声问他。
“对了,你怎么会知道陛下要对杜家不利的,竟然还能赶在羽林卫前面抢下人?”
在他心里,殷凤潇和他一样算半个纨绔,他们这样的人对争权夺利没有半分兴趣,又怎么可能在皇宫里安插钉子?
殷凤潇没有立刻回答。
不知为何,他不想让人知道他与陆明珠之间的来往,也不想轻易触碰陆明珠在他脑海里的安静存在。
不过,他还是轻描淡写地解释了一句。
“杜大人出事那天,我正好在宫里,是贤妃传了密信给我,让我未雨绸缪。”
秦灵泽恍然大悟,细想一下却又丝毫不觉得意外,他语气满是遗憾地感慨了一句。
“也真是难为她了。”
殷凤潇想起,秦灵泽来宜宁前还给陆明珠的孩子准备了不少东西,结果这礼物也送不出去了,他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是啊,而且她前不久小产了,孩子没了。”
秦灵泽立刻瞪大了双眼,“怎么没的?”
“听说是受了惊吓,孩子没保住。”
听完殷凤潇的话,秦灵泽叹了口气。
“她也是命途多舛,要是她和信芳当初……”
说到这儿,他自觉失言,连忙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这话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殷凤潇品出了一丝异样,警觉地问了一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被他这么一问,秦灵泽支支吾吾地搪塞起来。
“唔,也没什么……”
殷凤潇却不依不饶起来,气哼哼道:“你们这群人个个欠我人情,到现在还对我藏着掖着,哼,下次别指望我替你们出生入死。”
秦灵泽连忙好声好气地哄他。
“你别生气啊,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明珠进宫前和信芳挺好的……”
说到这儿,他叹了口气。
“要是没我混账外甥把她纳入王府那一出,那现在的杜夫人就应该是她了。”
殷凤潇呆愣愣地坐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自己应该生气吗?为了她一个嘱托,殷凤潇就将自己置入危险的境地,而她的心里最惦记的,却是她曾经的爱人留下的与别人的血脉……
可这又不是她的错,毕竟一切都是自己心甘情愿。
细细想来,陆明珠也真是可怜,与心上人被迫分开,做了一个她不爱之人众多女人中的一个,原本该行走世间悬壶济世,到最后却被锁进厚重的宫墙,被后宫密不透光的尘埃渐渐淹没。
这世上最让人难过的事,便是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