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传到御前,皇帝亲自过问,并派人下江南调查。
调查结果出来后,杀人的旁支族人被当众斩首,而李辽也因为“放任族人欺压百姓”的罪名,被外放到千里之外的苦寒之地,也就是鹿城做官。
在鹿城,李辽花了数十年的时间,熬死了三任太守,才坐上现在这个位置。
因为早年受伤留下旧疾,不习惯北地苦寒的李辽每年冬日都会腿疼,疼得最厉害的时候连路都走不了。
这十几年来,每年他都会上书申请调派回京城,但没有一次是有应答的。
眼看回京无望,自己一辈子都要在冰天雪地的鹿城受煎熬,李辽索性放弃底线,开始鱼肉百姓。
他手中的银钱越来越多,野心和欲望也膨胀得越来越大。
在犬戎人秘密潜入鹿城,找到他许以重诺要跟他合作时,李辽答应下来——反正这辈子都不可能回京城了,在鹿城和去关外又有何区别?
他手中贪墨的银子,足以让他在关外过得很好。
于是在旱情爆发时,李辽打着“捞最后一笔”的心思,疯狂压榨百姓。
“在我和犬戎人的计划中,是打算三日后离开鹿城,到时候我会打开北城门,迎犬戎人入关。”李辽说到这里,脸上的肌肉扭曲到有些狰狞,他猛地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江元麟,眼底是刻骨的恨意,“是你的出现破坏了我的计划。”
江元麟认真听完全程,脸色不变:“要投奔犬戎人是你的事,可你实在不该压榨百姓,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
“那你呢?”李辽怒道,“你现在起兵造反的行为又比我高尚多少?嘴上说的好听,江家军绝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每攻下一座城池就会为百姓发粮食棉衣,你江家是有钱,但一座城池两座城池能做到,十座城池,甚至是整个大晟呢?你江家的银子和粮草难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这时江颂宜开口了:“你别说,还真是。”
李辽立刻扭头看向她。
江颂宜从包里掏出铜镜,敲了敲镜面。
铜镜那头很快传来回应声。
江颂宜倾斜铜镜,将镜面往下倒扣,一袋精米“啪嗒”一声从铜镜中落下,掉在李辽面前。
李辽目瞪口呆。
“我江家有神明相助,米面粮油棉衣棉被都是神明送来的。”江颂宜道,“还有外头那些能日行千里的车和养活了整个庭州城的塑料大棚以及高产粮种,有了这些东西,我江家何愁养不起大晟的百姓?”
李辽:“……”
他脸色惨白,磕巴了一下又道:“可是打仗本身就劳民伤财,昨夜被你们杀了的可都是大晟的子民,他们是谁的丈夫,又是谁的儿子……”
“所以,投降不就好了。”江颂宜道。
李辽:“……”
他再次沉默下来。
半晌,李辽张了张嘴,就在他要开口时,江颂宜抢先道:“当然,投降就能活命的人不包括你。”
李辽:“……”
“既然他不肯交代,那也不必问了。”江颂宜吩咐亲兵,“拖下去,找五匹马拉着,分尸吧。”
两个亲兵立刻上前,一左一右钳住李辽就要将他拖出去。
李辽脸色剧变,疯了一样拼命挣扎起来:“不!不!你赐我一杯毒酒,让我死得痛快些,不要五马分尸……我说!我说!”
江颂宜和江元麟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这才制止了亲兵。
李辽知道江颂宜说要将他五马分尸不是在开玩笑,为了能死得痛快些,他不敢再隐瞒,竹筒倒豆子般将自己如何联络犬戎人的细节交代清楚。
说完后,江颂宜如李辽所愿,给了他一杯剧毒酒。
李辽当着众人的面喝下,不过两刻钟便毒发身亡。
李辽的尸首被拖下去处理掉,帅帐中,众人开始商议如何应对犬戎人。
犬戎人骁勇善战,这个长在马背上的游牧民族身材高大,性情暴戾,在战场上能以一当三。
若是这个节骨眼上攻入大晟的国土,跟江家军对上,到时候江家军会腹背受敌。
“不如主动出击吧。”江颂宜道,“顺着李辽提供的线索,咱们带上足够的武器,一次性给够他们教训,让他们知道咱们的厉害,短时间内不敢来犯。”
江元麟道:“我也正有此意。”
其他将领纷纷附和——昨夜用极小的代价取得大捷,给了他们足够的信心应对接下来的战局。
商议完毕,江颂宜走出营帐时已经快到晌午了。
营地里架起大锅正在做饭,一阵阵肉香混着米香飘散开来。
江颂宜打算在军营中蹭顿饭再离开。
她从包里拿出一瓶洗过脸又装起来的矿泉水,倒出来二次利用洗手。
刚洗完手,突然听到伙房方向传来将士的声音:“哪来的小偷!赶紧走!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然后是孩子的尖叫声。
江颂宜扭头看去,只见伙头兵拎着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出来,那孩子骨瘦如柴,黑黢黢的小手抱着一个馒头,拼命往嘴里塞,噎得直伸脖子。
“怎么了?”江颂宜走过去,嘴上虽然这么问,但一看情况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伙头兵连忙放下孩子,对江颂宜道:“小姐,这孩子进库房偷粮食。”
江颂宜看向那个孩子,是个女孩,手中的馒头已经全部塞进嘴里了,她像只仓鼠一样快速嚼着鼓鼓的腮帮子,想尽快把馒头咽下去,估计是担心挨打的时候会吐出来。
迎着她惊恐又坚决,显然做好吃了这个馒头就要挨一顿毒打的眼神,江颂宜心中不由得一酸。
她摆手示意将士去忙,自己则从铜镜中掏出一瓶水,拧开后递给孩子。
孩子一愣,都不敢嚼馒头了,只怔怔地看着她。
江颂宜还以为她没见过矿泉水,解释道:“可以喝的。”
说着她自己先喝了一口,演示给孩子看。
孩子这才接过水,先尝试着喝了一口。
大概是尝到了水的清甜味,她猛地灌了好几口,喝着喝着眼泪便扑簌着落了下来。
“别哭。”江颂宜温声说,她伸手去包里掏湿纸巾,想给孩子擦一擦已经看不出皮肤颜色的脸。
孩子却哑着嗓子问:“你要杀了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