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容?!”蕊珠惊呼一声,双手不自觉地捂住脸颊。在这深宫之中,容貌便是妃嫔的命,若真毁了容,曲才人这辈子怕是再难有出头之日了。
纯妃眉头紧蹙,沉声问道:“可知太医是何诊断?”
“奴婢回来时,皇后娘娘刚差人去请孙太医。说来蹊跷,曲才人似乎一直未曾传唤太医。”
绿柳闻言神色一动,上前半步道:“娘娘,昨日奴婢与冬瓜从尚工局回来时,曾在玉津湖畔遇见曲才人。那时她面色红润,精神饱满,完全没有染病的迹象。”
纯妃眸光一闪:“你是说......她和冬瓜一样,是沾了花粉这才染病?”
众人正议论间,见花颜一直没开口。
转头望去,只见花颜倚在贵妃榻上,双眸紧闭,竟不知何时已沉沉睡去。
“娘娘?”绿柳轻声唤道,指尖刚触到花颜的额头时便是一惊,“呀!娘娘身子有些发烫!蕊珠,快去请太医!”
花颜很少生病,这一病倒格外叫人揪心。
纯妃黛眉紧蹙,呼吸都跟着急促了几分,抬手拦住要往外跑的蕊珠,吩咐她要找何医正过来。
“绿柳,你去一趟瀛洲堂,向皇上回禀,就说孟婕妤身子不适。”
绿柳犹豫了一瞬,道了声“是”,快步往瀛洲堂方向去了。
花颜被这番动静惊醒,只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勉力睁开眼,正对上纯妃担忧的目光,“娘娘,我没事......就是身子有些沉,许是昨夜没歇好的缘故。”
“你先别说话。”纯妃轻轻抚上她的额头,不由心疼的道:“既知身子不舒坦,一早请了安就应该好生歇着,何苦强撑着陪我回来,你呀......”
梅姑姑与梦竹合力将花颜搀扶到床上躺下,纯妃示意梦竹将轩窗一一掩好,转头又吩咐梅姑姑:
“姑姑去膳房备盏五汁饮来。我瞧着姝儿这症状像是发了低热,从前在府里时,甄府医都是让小厨房熬这个。”
花颜苍白的唇角微微扬起。以往纯妃生病,她也是这般照料,如今倒调了个儿。这念头刚起,便觉一阵眩晕,她又昏昏沉沉地阖上了眼。
这一回,花颜睡的极不安稳。
她在混沌的梦境中不断沉浮,恍惚间,竟梦到回了孟家村。
孟成文穿着那件陈旧的靛蓝长衫,他站在院门口,脸色青白,嘴唇乌紫,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她;继母披头散发,攥着帕子立在一旁,嘴里不断发出尖利的咒骂。
“不孝女!”孟成文厉声喝骂,“弑父逆伦,你这孽障还有脸活着?”
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带着阴冷的回响。
继母扑上来要抓她的脸,花颜在梦中没有挣扎,她只是死死盯着孟成文,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声音。
脚下的地面突然变作一片血沼,阴风裹着纸灰扑面而来,一座不起眼的坟堆突兀的出现,坟前歪斜的木板上,\"故先妣周桢之墓\"七个字被雨水泡得发胀,笔画边缘渗出暗红的痕迹。
花颜胸口骤然绞痛,身子跟着猛烈的颤抖。
就在继母指尖即将触及她面颊的刹那,一道素白身影如电光般掠过,狠狠将继母撞开。孟成文嘶声惨叫:“是你?周桢——”
那女子缓缓转身,目光阴冷的注视着他,手掌轻轻一推,顷刻间,孟成文二人化作一股灰烟。
“娘亲?”
花颜喉咙发紧,依旧发不出声音,想哭也怎么都流不出眼泪。
女子仍旧是生前的模样,眉如远山,眸若秋水,她回头温柔慈爱的看着花颜,向花颜伸出一只手掌。花颜张着手臂上前,可就在指尖即将相触的瞬间,眼前人却渐渐模糊,直至消散......
“娘亲,娘亲你再看看姝儿.....”
花颜终于痛哭出声,她哭着在梦境里跌跌撞撞的寻找,却总也走不出,也再也见不到那道素白色的身影......
撷芳园寝殿内。
纯妃守在床边,看见花颜眉头紧锁,唇瓣不停颤抖,连忙握住她冰凉的手:\"姝儿?姝儿醒醒...\"
焦急的呼唤声穿透梦境,花颜猛地睁眼,冷汗已浸透中衣,黏腻地贴在脊背上。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雨滴敲在琉璃瓦上,滴答滴答的声音似有奇迹般的安抚效用,花颜蜷缩在锦被下的身体稍稍舒展,原先沉坠坠的感觉也消散不少。
“可是梦魇了?”
一道低沉的嗓音传来。花颜撑起眸子,竟是皇上亲自端着药碗立在床前,明黄色的衣角还沾着雨水的湿意。
纯妃安抚的在花颜手背上拍了拍,起身为皇上让出位置。
花颜挣扎着撑起身子要行礼,被一只温热的手掌一把按住:“都病成这样了,还惦记着规矩虚礼?”皇上的语气虽带着责备,眼中却满是怜惜。
绿柳眼明手快地在花颜身后垫了个软枕。花颜垂着眸子,嗓音带着病中的沙哑:“臣妾让皇上和纯妃娘娘担心了。”
纯妃用绢帕轻拭她额角的细汗,嗔怪道:“刚醒来便这么多礼,你刚才昏迷了两个多时辰,不知有多凶险。”
“何医正还在侧殿候着,臣妾去叫他过来。”纯妃向皇上行了个福礼,领着众人退出寝殿。
绿柳忍不住回头张望,眼中满是忧色。梅姑姑见状,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这才将人带了出去。
皇上在床沿坐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花颜的额头。
素日明艳的脸庞此刻此刻苍白得近乎透明,让他心头一揪:“热症倒是退了些。”他声音放得极柔,端起案几上温着的药碗,“先把药喝了,待会儿让太医再仔细诊一诊。”
花颜轻轻点头,刚欲抬手,就被皇上拦下。他执起白玉汤匙,舀了药汁仔细吹凉了才送到她唇边。
“姝儿是梦到你母亲了?”
待药碗见底,皇上将青瓷碗搁在一旁,宽厚的手掌将她纤细的手指整个包裹起来。
“......嗯。”
花颜听到‘母亲’两个字,强撑多时的泪意再难抑制。六岁便失去母亲的她,母亲的音容笑貌已经渐渐模糊,可即便在梦魇深处,那个温柔的身影依然在坚定的守护着她。
“有朕在身边守着,姝儿不怕。”
他是帝王,何曾这般温言软语地安慰过人,说完这话竟有些局促地握紧了手。
花颜怔了怔,一股暖流自心尖漫开,此刻好似才真正安定下来,这次她没有如往常一样刻意拉开距离,而是将头轻轻抵在皇上胸前。
殿内一时静谧无声,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两人都没说话,静静地依偎了一会儿,皇上忽然笑了笑,伸出手掌在花颜头上揉了揉。
“......朕,有些话想同姝儿说。”
花颜仰起脸,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心头蓦地一颤。
皇上轻咳一声,“朕召云夫人来,是要她为你正名。”
“待姝儿位列九嫔之上,就会由宗正寺录入皇室玉牒,‘花颜’二字,朕听着刺耳。
你是正四品江淮转运使周柏的外甥女,是孟姝。在朕心里,从未将你看作什么侯府的选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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