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 皇宫
这是天下最用心的建筑群,若是费心形容,反倒落了下乘,你只需知,与其相比紫云殿过于出尘,青丘庙又俗气太甚,玉蟾宫稍显寡淡,清泉殿里树太多,剑山顶上风太大,百秀虽美无气派,悬空虽高少灵巧,更不要提那白马,空有白墙不染色,少却人间富贵花啊!
入了宫,在楼阁中小步穿行,走过无数回廊小桥,最终你会在最深处看到一座高耸的塔,十数层高,通体朱红,塔名‘梧桐’。
这是帝后前些年建的,每到夜深,她便会来到塔顶俯视京城,这当然不是京城最高的建筑,但该是视野最好的建筑,因为它足够居中。
今日塔顶,灯笼垂落,没有宫女侍从,女人背负着手一如往昔俯视着京城,看着那些夜晚依然热闹的街道四通八达,将这座天下最大的城分成一个个方格,犹如一张巨大的棋盘铺满整片平原。
“还是你的小厨房做的汤羹比较好。”身后男人坐在椅子上,一边喝汤一边感叹。
“大事在际,陛下该在内阁亦或者军机处,来我这做什么?”女人回过头,表情平静,尤其是那眼神认真而淡漠,与姜羽一般无二,不愧是母女。
“太远了,我坐在哪接到也都是倒了十几手的消息罢了。”男人笑了笑,“再说也很难听到好消息不是?”
“此次南征,是我大夏近百年最大一次的举兵,关乎天下局势,只能有好消息才是。”女人看着男人,语气平静,但话十分逼人。
“只是我和程先生一起强推的举措罢了,不论是朝内还是儒门都有很多反对的声音。”男人摇头苦笑,似乎有些无奈。
女人没有接话,而是默默的扭过头再次看向京城夜景。
“天下大变,中洲局势最是复杂,如今我大夏积弊难返,急需一场变革啊。”男人并不在意继续感叹。
“南洲。。不是变革。”女人看向南方,吞并一块土地并无法改变大夏本身,只是续命而已,更不要说若是吞的不好,还可能把自己噎死。
“当然不是。”男人倒是赞同的点头,“程先生心中对道儒排位一直介怀,此番他为主,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若是成了便天下大吉,若是不成,那便是时机未到,终究只动了玄甲军和南宁铁骑而已。”
“若是不成,你调动南宁铁骑,拿什么补给南宁王?”女人忽然有些好奇。
“哪需要我补给他,他自己那宝贝闺女不是一直有个愿望吗!”男人站起身,汤羹已经喝完,他伸了个懒腰,身上的黄袍哗啦啦的响,似金龙的鳞片彼此摩擦。
女人偏过头来,她当然知道,那个娇生惯养的女孩从小到大,逢人便说自己的愿望,甚至第一次见到自己,跪拜过后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愿望。
“帝后娘娘,您能让我见见您的女儿吗!”
男人走到女人身边,开口道:“所谓的变革,是需要外力的,我看咱家的小麻雀就不错。”
“那是吾的凤凰儿。”帝后冷漠开口。
“那也是朕的女儿。”男人笑着说道。
“你的儿子已经够多了。”大夏是有太子的,而且还有数个与太子保持竞争力的皇子。
男人正要开口,忽听楼下脚步声响,一个老太监走了上来,躬身道:“陛下!古月皇贵妃哭着要见你,说是做噩梦了。”
男人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帝后笑了笑,但帝后看都未看他,于是男人讪讪的离开了。
随着他的离开,整个梧桐塔终于再次有了人味,宫女侍从们忙里忙外,开始清理每一块地板,尤其是男人踩过的,甚至连他喝过汤羹的碗都被直接扔了出去,香薰和清水大量的被送进塔中。
帝后沉默的站着,心中有些后悔,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只是忽然觉得也许凤凰未必就需要落在梧桐树上,一直飞也挺好的。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消失了,因为这塔已经建好了啊!
。。。
所谓独木川,自然是一片大平原,之所以叫独木并非是它本身细窄,恰恰相反,它其实是一块长宽几近等长的不规则平原,只是相对于它所连接的中洲南洲来说,它就像一根独木,是二者之间唯一的路上桥梁。
当然还有水路和天空,不过那就不是一般凡人能承担的交通了。
南洲中洲往来算不得密切,第一是因为没有什么需求,第二则是独木川地势低,水系繁杂,全年都是雨季,里面多是沼泽洼地,养出了很多虫蛇毒障,凡人要想通过需要好的向导或者一路跟随行商队伍,即便如此,每年也要在这条路上死去个千八百人。
独木亦是险路的意思啊!
此刻中洲一侧,月色平缓,而南洲一侧则隐隐可见月光如薄纱一层层的分道而下,倒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不过月色之下,则是一片肃杀。
黑夜中无数战马驼着黑甲的战士静立不动,安静而肃穆,连马的打鼻声都没有,这些并非凡马,而是带有吉量血脉的灵兽,经过不知多少代培育才有了如今的规模和优种。
无尽黑色战马的最前方是一座大帐,大帐之前几道人影站在一起正在聊天,对他们身后的肃杀的兵甲毫无敬畏。
“将军的玄甲军果然不凡啊!今日一见,才知令行禁止到底是何等模样。”一个中年长须的胖子扶着腰带,大声说着。
“王爷说笑了!我不过是训练些凡夫俗子!哪里比的上王爷教育子女本事的一根毛啊!”对面的壮汉连连摆手,说的粗俗但是情真意切。
二人彼此吹捧的都是痒处,于是众人便一起哈哈大笑,好一番快乐的氛围。
这也是一种调节气氛的手段,越是要办大事,越该放松一些。
“离天亮还有多久?”肥胖的王爷抬头看了看天空,月色已经下落大半,感觉快有晨光了。
“一个时辰。”将军看向南方,眼神变得无比锐利,若是此战能成,那他便是大夏一等一的功臣。
这堆人里除去南宁王以及玄甲军的将领们,还有几位书生打扮的男子,有南宁王的谋士,有清水书院的教习,还有身兼官职的在儒门中辈分很高的子弟。
此时那位年龄最大的老教习忽然抬头,看向南方的天空,表情变得无比难看。
众人不解,跟着看去,并不见什么异常,直到一点细细的光出现在视野中。
那是一道细细的红光。
像是一颗红色的流星划过南洲的天际,然后便是一声嘹亮的啼鸣。
南宁王面色一白,想起了那个朝野都有流传的宫中密事,当然实际上已经不算是什么密事了,本来帝后建了那座叫梧桐的塔,就已经坐实大半。
等到那位下了紫云开始满世界打架,天命阁则欲盖弥彰的不敢变更青云榜,便彻底坐实了那位的背景。
这在大夏是一件大家都知道但大家都不说的事。
南宁王心思百转,忽的听到身旁一阵铁皮声响,他扭过头,却见刚才和自己谈笑的将军已经单膝跪地,随后身后便是轰隆隆雷响。
那是千军万马下马的声音,万名武夫近乎同时的单膝跪地,几乎让这片土地都颤动了一下。
“见过长公主!”将军不理南宁王震惊的眼神,只是对着极远处的火线高声喊道
太远了,这是肯定传不过去的。
可他并不是一个人,于是万名兵家武者齐声呼喊,纯靠肉身喊出了白马寺的龙象之音。
“见过长公主——!”
这声喊在独木川上回荡,惊起了群鸟,随即无数鸟群开始下意识的跟随凤凰,飞上夜空盘旋不停,最终汇成一团巨大的乌云。
南宁王心说不好!
正要回头,却见身后白色大帐里一道人影已经冲出,直奔那群鸟盘旋如黑云的远处飞去。
同时一声有些刺耳雀鸣划破夜空。
凰虽天命,雀不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