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紫薇面上笑着,配合着李宣频频向迎接的百姓挥手,内心却震惊斐然。
离开平洲之前,李宣还是个人人忌惮,人人喊打的山贼。
此番归来,却得到了非一般的礼遇,不仅有众多百姓夹道相迎,更有一支极为精锐的虎威军团做后盾。
观之百姓的热烈程度,她看不出来有人被胁迫的迹象,众人似乎都在“心悦诚服”地欢迎这位曾经的反贼,如今的魏王爷回到领地。
最不可思议的一点是,这还是在李宣不在平洲的情况下发生的。
换句话说,旁边这个男人不用自己出面,单靠自己留守平洲的手下运作,就全然夺得了数十万平洲百姓的民心。
这在之前的赵紫薇看来,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的。
可现在,她却看到了事实。
李宣只是留下了一系列平洲城的改造计划,通过公孙烛等人的实际执行与运作,就将这个为患多年的山贼窝彻底改变了,并成为了其中的灵魂人物。
他是怎么做到的?
赵紫薇百思不得其解,恍若瞬间看不明白这个男人了。
又或者说,她由始至终都未曾看清楚过...
而她不得而知的是,更大的“惊喜”还在后面。
平洲三县的地域,相对不大,但其实也不小。
对比西楚的其余大州郡,算是弹丸之地,但实际上已经不算小。
进入平洲地界之后,距离州府仍有将近三百里的路程,纵然是新修了“高速路”,也仍需一天一夜的车程。
当然,这样的距离若是放在前世,只是半个时辰内的生活圈而已。
但以西楚主要交通工具的速度,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抵达。
“平洲一号”专列缓缓驶离了附近百姓的欢送圈后,逐渐加快了速度。
车后仍跟着数量宽大的“公交车”,里面就坐着被流放的柳家三族嫡系,车队一眼望不到头,如游龙般快速朝平洲城驶去。
由于心急赶回州府,李宣并没有安排途中休整,而是打算连夜赶路。
当天晚上,他与赵紫薇就在车上住。
而身后的数辆“公交车”并没有紧紧跟随,柳家三族嫡系是被贬流放,原则上不急于赶到平洲。
加上他们所乘坐的车驾上,没有设置生活设施,入夜后只能停车休整。
在设计平洲城的交通网络时,李宣按照前世的经验,在各大高速路途中设置了无数休息点。
休息点内设有免费水源,常备物资,且开有客栈,驻守士兵保护,供给长路奔袭的商队或者个人停留。
只需缴纳一定费用,短暂生活不成问题。
“公交车”的大致设计与李宣的专列,其实并无两样。
区别只在于,公交车内的空间被设置成无数座位,以增加运力。
而专列只供李宣使用,配备比较齐全。
这样的专列共有两辆,本意上留给李宣交替使用的。
但眼下柳家人被贬至平洲,公孙烛有先见之明,深知李宣会优待他们。
便将两辆专列都开了过来,供给柳栖凤父女使用。
此时除了两辆专列之外,后方的其余车辆都已转入休息点。
一号车上。
二人相对而坐,车上的厨师为他们上了几道简单的小菜后走回车头,留给大王与王妃足够的隐私空间。
李宣大快朵颐,胃口很好。
赵紫薇却似乎犹有心事一般,连筷子都没动。
李宣微微抬头看着她,笑道:“怎么了?饭菜不合你胃口?车上虽设有简易的厨房,但为免走火,不宜使用大量明火,因此厨子只能准备简单的食物。等到平洲就好了,不过就算不合你胃口,好歹也吃一点。”
赵紫薇也看着她,眸中闪烁,却答非所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宣笑了笑,“指的是什么?”
“你本不在平洲,但平洲却似乎人人都知道你,且对你感恩戴德,将你视如救星。毫不夸张地说...今日那百姓夹道欢迎的场面,就算是父皇亲自来了,估计也没你这样的待遇。在平洲,你的民心俨然盖过了父皇...”
“要做到这点,你认为很难吗?”
李宣淡笑着,放下手中的碗筷,缓缓道:“其实你要获得一个地方民心,首先就要了解他们。而你要了解他们,就必须站在他们的角度与实际需要去思考问题。”
“寻常百姓的需求很简单,笼统来讲,他们只不过希望能有安乐茶饭吃,生活有盼头!我只不过恰好能给他们所需要的,仅此而已!平洲低税务,田地均分,只要肯付出劳动,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王府只是大致制定了一些规则,替百姓摆脱了地主的压榨,世俗的枷锁,让他们有一个相对安稳的环境,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创造还是得靠他们自己,劳动人民真正掌握了自己的命运,能按照自己的设想去生活,也就相对了少了矛盾冲突。”
“而对于团队来讲,必须有一个绝对的主心骨,说一不二。从宏观上带领大家不断前进,不断突破。而我...也只不过恰好是那个主心骨而已,若换成是你,也是一样的。”
“阿烛他们打着我的旗号改造平洲,成则功勋在我,风头在我。败则,矛头所向也会在我。”
赵紫薇闻声皱眉,沉默下来。
似乎觉得李宣这话有点搪塞的意思,又或者说得太过深奥,令她一时间难以理解。
但无可厚非,当你站在上位时,很多事情本就无需解释。
她沉默了一会儿,再次抬头看向李宣时,眼里有光。
宛若瞬间看得通透了,竟豁然一笑道:“你还真是让人看不明白,与此前本宫所得到的情报中...所述的贼首李宣判若两人,本宫甚至感觉从来都没认识过你。”
“这很难理解,不过这世界那么大,无奇不有,又岂是事事都会有解释的?但有一点是好的,至少经过了这么多事情,我们没有成为敌人。那么现在开始认识,亦为时不晚!”
她俏皮笑道,目光微动间,双手抱拳,浅浅接道:“这位公子你好,我是西楚长公主,你的娘子,赵紫薇!请多指教!”
说着,竟起身给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女子欠身礼。
这一刻,她口中虽声称自己是公主,却仿佛摒弃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无形间,她似乎想重新认识眼前这个男人,用一种寻常陌生男女的姿态。
而这样的姿态,在她卸下了监国重任与诸多皇室辱节与枷锁之后,或许才是她的真性情。
李宣哑然失笑,赶忙扶住她,看向她的目光有些不同了,忽然觉得其实这样状态下的赵紫薇...其实更加漂亮可爱。
顿了顿后,也学着她的模样行了一个标准的男式礼,道:“殿下无需多礼,我是...曾经的反贼,如今的魏王,你的驸马,李宣。以后相互指教,可好?”
赵紫薇甜甜而笑,点头温柔地投入他怀中。
二人相拥而立,此时无声胜有声。
有时候一段关系的突飞猛进,本就无需何等的轰轰烈烈,只要心灵契合,愿意相互体谅与理解,岂非就是最好的相爱?
“那驸马会永远对本宫好吗?”
“殿下不弃,则李宣不离。”
“你说的,不许反悔!任何时候你都要相信本宫...”
“好,那先吃饭吧!不合胃口也吃点,大的可以饿一两餐,小的不行哦。”
“哼,歪理!什么叫大的可以饿一两餐?都不可以饿,好吧?我要吃鸡腿,你喂本宫!”
“好!今夜月圆,星星还很闪。吃完饭,我们去车顶赏月观星,怎样?”
“嗯。”
“...”
片刻后。
公主与驸马二人走上专列的观景台,有说有笑,那俨然恩爱的一幕属实羡煞旁人。
后方的二号专列上,同样在观景台处,有两人却是满脸阴郁,一副既有不忿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柳风阳眯着眼看向前方的李宣二人,眉头紧皱,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在他被贬离京之时,才刚刚知道原来自家的快婿就是堂堂的魏王李宣。
原本这可算是个好消息,毕竟贤婿的身份不凡,对他柳家百利无害。
但偏偏这个魏王已成当朝驸马,还借以“彦祖”之名与他唯一的女儿拜了堂...
在这种情况下,柳家的权势再大,也断不可能与皇帝争女婿吧?
那怎么办呢?
这场表面终成眷属,实则内在荒诞的婚姻,似乎一早就注定了柳栖凤必须受到伤害。
对于视女如命的柳大学士来讲,无疑是揪心之痛。
就站在柳风阳身前不远处,头上朗月星繁,却无心景色的柳大小姐,却蓦然跺了跺脚,冷哼一声:
“哼,大浑蛋...”
也不知是何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