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声刚落。
一行十余人就持刀闯入了周家大厅,为首的正是叶观星。
这货本就有所预谋,倒也颇具演技,一进门就摆出震惊的模样,摆手示意身后的府兵不要冲动,而后目光环视。
李宣凝目收刀,伸手抓住霍东明的头发拉到身边,生怕被廷尉抢走的样子。
随后,也不紧张,镇定向后微微侧头。
马为先等人则快速挡在李宣面前,与廷尉形成微妙的对峙。
身后那名士兵会意,抬头瞟了叶观星一眼,轻声道:“此人乃叶观星,廷尉从六品校正,叶家庶子叶宏之的独子。”
廷尉府的架构与大理寺相差无几,除去府尹这一主官之外,另有左右两名侍正,再下面便是诸多捕头、校正,司职带兵侦办案件。
叶观星,便是廷尉右侍正麾下的一个小头目,麾下十余喽啰,但有独立办案的权力。
李宣听了,目光微动:“叶家人?”
他沉吟一声。
对面的叶观星略微看了看李宣后,故作讶然道:“本校正当值巡视,接到百姓举报说...明柳巷周宅有匪徒出没,便过来一看。这位可是魏王,其余人可是虎威军的兄弟?”
他客气十足之色,说完后,目光又投向惊恐呆坐地上的霍东明,佯装震惊般接道:“这不是...霍世子,霍兄吗?你怎会在此?难道你与周宅凶案有关?快来人,给霍世子松绑。”
一名廷尉府兵闻声,刚要上前。
却被虎威军拦住,李宣沉声道:“谁说让你们给这个畜生松绑,此子必死!”
说着话,就一脚将霍东明踩在脚下,疼得那厮怪叫连连,并用刀尖抵在他脖颈。
叶观星一惊,顿时有些慌了。
昨夜霍东明如何在与刘国丈的酒席上中毒癫狂,又如何在回府途中遇到周家儿媳,他是最清楚的。
一切都是他背后搞鬼,而在他的计划之中,虽说是要将灭门杀人的罪责嫁祸给霍东明,却不是想让他死。
最好的结果是,凶案现场被李宣发现后,他及时出现,然后借以管辖之名带走霍东明,将整个护国公府和刘国丈拖入叶家案中,彻底把水搅浑。
如此一来,叶家便可借着这两党之力令朝廷投鼠忌器,免去对叶家的处罚。
但眼下见李宣一脸震怒的样子,似乎并不想轻易放过霍东明,更对护国公毫无忌惮之心,不禁有些错愕。
李宣这是疯了吗?
竟想对霍家的独子下手?
霍东明若是有事,估计国公府得闹翻天。
不就是死了个虎威军的旧部而已吗?
按理说,李宣就算小有怒火,得知霍东明身份后,当也不至于起杀心...
叶观星见状,心中不由想到。
但他不得而知的是,周礼洪非但是虎威军旧部,更是李宣启蒙恩师,有过救命之恩。
他能查到周礼洪大部分履历,却不知深层内情,此时显得始料未及。
顿了顿后,叶观星强压内心惊讶,微微拱手道:“魏王爷这是何意?就算霍世子与周家命案有关,也当由律法处置,你岂可轻言他必死?再说了,你乃藩王,按律...藩王不得皇命,不可擅自插手朝中事务。”
“周家发生命案,当隶属京兆府衙门管辖处置,牵涉朝中权贵犯案,则当归廷尉主理。于理于法,王爷都不能私自处置霍世子。再者,案件仍未查清,兴许霍世子并非凶手呢?”
李宣冷笑,却是答非所问,道:“你叫叶观星,乃叶家之人?呵呵,少拿朝廷律法在本王面前搬弄,若将霍东明交予你手,尔等岂会秉公办理?即便要交,也不可能交给你叶家人。滚!放心,待本王处理好此间之事,下一个便轮到你叶家!”
叶观星倒也有几分硬气,自知若霍东明彻底落入李宣手中,自己的计划非但有所阻滞,更有暴露的可能。
当下便冷面道:“王爷这话的意思...是要阻差办公,无视朝律了?”
李宣寸步不让道:“是又如何?”
“那叶某职责在身,亦不可让步,只能得罪了。但好话得说在前面,王爷初到京都,何须为了一介区区故人而与我廷尉交恶?若你肯交出霍世子,叶某倒是可以上报府尹大人,允你共同办理此案。何须执意对抗?”
“废话少说!本王不交,你又能怎样?”
听李宣这么一说,身前几名虎威军士兵当即握住了手中刀柄,场面一时变得剑拔弩张。
霍东明的生死关乎叶家存亡,叶观星自知此事重大,面色微沉之间,眼中闪过一抹狠色,便想下令强抢。
但未及发声,正在这时,一名仍在四处搜查周宅各处的虎威军士兵急急来报。
来到门口,见到一众廷尉府兵堵门时,稍显一顿,但转瞬就毫不客气地推开几人,强行闯进。
对着李宣说道:“少帅,东厢房仍有一名活口,自称是周大人的女儿周小妹。”
闻此。
在场之人皆是一怔,尤其是叶观星,面色蓦然煞白。
别人或许不知,但他自己却非常清楚。
周小妹是他与手下两人拉入东厢房奸污的,周礼洪的双目亦是他亲手挖掉,霍东明与刘国丈喝酒中毒癫狂,更是他的手笔。
周家案,便是他一手弄出的,此时听闻仍有一个活口在,岂能不让他震惊?
若只是寻常活口也就罢了,可偏偏是周小妹...
要知道的一点是,他在实施暴行之时,周小妹可是见他的真容,并认出了他。
此时若将他供出,他必死无疑。
非但李宣不会放过他,被中毒栽赃的霍东明亦然。
可...那小娘们儿不是自己咬舌自尽了吗?
怎么又活过来了?
叶观星冷汗渗出,情急之下果断放弃抢夺霍东明,改口道:“有活口?此人乃本案重要证人,当由我廷尉保护看管。来人,速去东厢房把人带来。”
说完话的同时,就要带人扭头冲去。
李宣却快人一步,一脚踩晕霍东明之余,迅速抽刀向前,爆喝道:“拿下!”
虎威军士兵早有准备,随着李宣一声令下,已然同时出手冲向叶观星等人。
叶观星心急掩饰自己的隐晦,亦不敢真的与虎威军动手,毕竟...在他的计划之中,仍需要借李宣之手化解他叶家的危机。
猝不及防之下,虽人数稍多于虎威军,但虎威军出手凌厉、突兀,十几人甚至还不及拔刀,就已被撩翻几个,其余的则被刀架在脖子上。
李宣亲自出手,手中长刀一挥之间,蛇形虎步,叶观星刚转身两步,便觉脖间森寒,肩膀上多了一柄刀。
“你敢在本王面前抢人?”
李宣语气冰冷,“这里的人,你一个都带不走!莫说是你,就算廷尉府尹来了也一样!”
言尽,便一脚将叶观星踢倒在地,而后示意手下把廷尉府兵全数绑住。
而后,快步走向东厢房。
事实上廷尉府兵人数占优,虽被虎威军突袭制住,本还有反抗之力,但鉴于李宣有个魏王之名在身,且叶观星遭遇劫持,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来到东厢房中。
床前,两名虎威军士兵正对着床上惊慌失措的周小妹安抚。
见到李宣走进房门后,双双回身拱手。
李宣摆手示意二人推开,走到周小妹身前,关切道:“小妹莫怕,我叫李宣,是你爹爹的朋友,不是坏人。你可百分百信任我,周家之事由我替你做主!”
缩在床角战战兢兢的周小妹闻声,像是想到什么,惊讶道:“你是虎威军少帅李宣,爹爹的旧主?我听爹爹提起过你...”
如叶观星手下二人所说,周小妹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已咬舌自尽身亡。
那名叫“狗子”的廷尉府兵丧尽天良,即便在他死后,仍要继续实施暴行,可谓人神共愤。
但眼下...她非但没死,而且连舌头也没断,还能正常说话。
李宣郑重点头,“正是我,周叔跟你提起过,那你便可全然相信我。”
周小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下一刻便拖着伤势,在床上跪下道:“求少帅为我周家做主,霍东明夜闯我家宅,奸污嫂嫂,更将哥哥钉在门板上鞭打致死,周家连同家仆在内,皆因他们而亡,其罪滔天...”
“可怜我那襁褓中的侄女...不知是否已经...欣儿...欣儿在哪,我要去找她...”
她声泪俱下,说着话便要起身冲向门口。
但没走两步,就因伤势过重脚步摇晃,几欲摔倒。
李宣将她扶住,安慰道:“小妹莫慌,你既是周叔亲女,日后便是我亲妹,凡事有我。欣儿没事,我已将她救下。只恨晚来一步,没能救下更多人...”
周小妹闻言,这才大松了一口气,她在被带走东厢房之前,已见女婴被置于笼中被恶犬觊觎,情势万分危急。
如今听闻女婴无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泪目道:“是少帅救了欣儿?小妹替家兄谢过少帅搭救幼女之恩,只要欣儿无恙,能保下哥哥一丝血脉,我便是做牛做马亦要报答少帅大恩。”
说着,就要再次跪下。
李宣拦住她:“不必如此!严格说来,周家一事实有冲我李宣和虎威军而来的迹象。是我此来京都,害了周家一门...虎威军有愧于周家,你本无需谢我。若非周叔这些年来,一直在追查当年谋害我父帅的主谋,或许你们也不会遭此大难...”
周小妹道:“少帅无需自责,这岂能怪到你头上?爹爹下仕后,暗中追查之前,早已对我们明言。也曾经要求我们离开京都躲避,是我们一家决定要共同面对,查清当年之事,还虎威军和大帅一个公道与清白。”
“一切皆是自愿,无怨无悔。只恨贼人未除,我周家人已亡故...”
李宣听了,动容道:“父帅能有周叔这般忠良部下,实乃我李氏之幸。周叔...无愧虎威之名,无愧为我西楚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小妹放心,就算拼了这条命,李宣亦会将牵涉此间的所有人除尽,以告慰父帅与一众死去虎威军弟兄的英灵。”
“走!与我从这里堂堂正正地走出去,我不死,看谁敢动你!出去之后,纵然到了皇帝面前,你也只需指出行凶之人,其余的由我来处理!朝廷若不愿还周家一个公道,那便由我李宣与虎威军来还!”
言尽,便脱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周小妹身上,大步走出房间。
前往周宅大厅途中。
李宣正走着,蓦然像想到了某些事,若有所指道:“对了,霍东明入室行凶,几乎把所有人都杀尽,你是如何逃过他们魔爪的?”
周小妹脸上一阵黯然,正要开口之际。
忽然被前方一个呼声打断:“放开我!我乃廷尉从六品校正,叶家公子,你们敢动我?快放开,虎威军想再次造反吗?”
却是叶观星被两名虎威军士兵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而放声呼喊,企图借以官职和家世让虎威军忌惮。
但这显然是徒劳。
从六品官职,便是大于正七品,小于正六品半级的官位。
以叶观星二十出头的年纪能爬到这个位置,算是平步青云了。
要知道,很多官吏熬了几十年,也不一定能冲上从六品。
朝廷的大多数县官都是正八品,稍微有些背景的也不过从七品。
不过倒也不见多怪,叶家党羽众多,有叶平之这个三品大员照拂,叶家子弟入仕本就比一般人升得快。
周小妹听见他的声音,脸色变得发紫,目光如刀般看向叶观星,道:“是他...是叶观星这个狗贼奸污了我,还挖掉了爹爹的眼睛,更亲口承认...昨夜已将许郎一家杀害...少帅,是这个狗贼,都是叶观星弄出来的,他才是罪魁祸首...”
“就连霍东明也是经他设计,这才会癫狂入室杀人!他该死!”
她没有直面回答自己是如何逃出魔爪,却直接指认叶观星就是罪魁祸首。
李宣顿时就怒了。
他本就对叶家人没什么好印象,加上叶观星刚才竟想抢人,此时又被周小妹指认参与其中,如何让他不怒?
难怪这家伙来得如此及时,刚要对霍东明下手,这厮就赶到,还借以管辖之名意图抢人?
估计此事背后,仍有猫腻!
而周小妹一身惨状,明显遭受过毒打与凌辱,自不会胡乱指正,定是叶观星也参与其中。
恐怕...后面来的那伙人就是叶观星乔装所扮!
一念至此,李宣怒哼,一个箭步向前,就把叶浪从地上揪起来,冷声道:“小妹所言,可是真的?你才是幕后主使之人,不仅设计陷害霍东明,还挖了周叔的眼睛,连一介女婴都不想放过?”
“你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说一个字废话,你都将生不如死!”
叶观星彻底吓破了胆,难以置信地望着周小妹,惊恐得说不出话来。
秋神山凶名在外,做了十余年反贼,令朝廷大军无可动摇。
李宣更有“恶魔”之称,行事狠辣,不计后果,连当朝太子都敢绑架。
叶观星并不认为李宣在跟他说笑,“鬼面山魈”说要杀一个人,至今还没有谁能安然活着!
而令他做梦都想不到的是,本已咬舌自尽的周小妹为何还没死?
就算没死,舌头断了,也应该无法说话,为何如今还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叶观星彻底傻了眼,胆寒不已,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宣倒也干脆,甩手便给了他一个巴掌,用尽全力,直将那小子扇得七荤八素,门牙都掉了几颗。
“说还是不说?”
他再次冷声道。
叶观星猛吐了一口血,只感右脸颊发麻,裤裆差点湿了。
“来人,挖了他双眼,废了他手脚,再找几只恶犬来与他关在同一个笼子里,也让他尝尝被恶犬撕咬的滋味!记住,找那些饿了几天的饿狗,最好是野狗!”
李宣不想再跟他废话,扭头便下令。
叶观星瞳孔暴突,脑中浮现起被恶狗撕咬的景象,裤裆一暖,俨然失禁。
下一秒就大呼饶命道:“魏王爷饶命啊,我说,我说...是我干的,但我并非主谋...我愿坦白从宽,请高抬贵手...”
李宣怒笑道:“现在才想说?晚了!其实本王不一定要让你说,更无需知道其中原委与阴谋,只需将这笔账都算在你叶家头上!我要将你凌迟一万刀而死,再做成人俑,长跪于周叔坟前,永世恕罪!带走!”
话声落下,两名虎威军士兵当即拖走叶观星。
叶观星慌乱不已,放声大叫道:“王爷,王爷开恩啊,我也是受人指使,是我大伯叶平之让我这么干的。只要设计让霍东明犯案,便可拉护国公下水。届时,苏家案若查到叶家头上,就可迫使霍家与我们联手在陛下面前保叶平之一脉不被牵连...”
“一切都是大伯的阴谋,我只是帮凶...我愿出面指正大伯,请王爷饶我一命啊...”
李宣却闻若不知,懒得理会,转手带着周小妹步入大厅。
正在这时。
周宅大门外又闯进一队全副武装的禁卫士兵,眨眼间就把整个府邸为重重围困。
“住手!”
赵紫薇与大宗令赵无殇终于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