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林这边“哭着,”赖麻子那边便探着身子对郑养性解释道:“郑兄莫怪,我这兄弟也属实是惨,巴巴地从文安县跑过来投奔族叔,谁承想,刚到北京的地界,屁股还没热,就听到他那族叔被下了狱的消息。”
“不知纪兄的族叔是?”
郑养性放下筷子,出声问道。
“他的族叔,是纪用。”
“纪用?”
郑养性将这个名字放在口中叨念了两句,可左想右想也没想出究竟是谁来。
接着他挑着眉毛似笑非笑地问道:“今日你们来寻我,怕就是因为这个事吧?”
“逃不过郑兄的法眼……”
赖麻子抱了抱拳“叹服”地道。
郑养性再次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头子卤煮放在嘴里嚼着,大大咧咧地道:“我当是什么事,些许小事而已,只要纪兄这族叔不是犯了死罪天条,俺就能给你弄出来。”
“额……”
赖麻子四处瞅了瞅,压低了声音对着郑养性说道:“还真是死罪,如今正关在东厂的大狱当中,十二日就要开刀问斩。”
“咳咳咳……”
郑养性被这一句话呛了个够呛:“天爷……还真是死罪啊……”
此时的韩林止住了哭声,对着赖麻子说道:“麻子,这事已经没有翻案了的可能,大人虽然为皇家贵胄,但这事已经势不可为。只可怜我的那个族叔哎,我还没孝敬他老人家……”
眼瞅着嘤呜声再起,赖麻子赶忙抚着韩林的后背,宽解道:“纪兄,你未免也太小瞧了郑兄了。”
“是啊。”
郑养性点了点头道。
“郑兄那是什么人物,万历爷钦点的左都督、泰昌爷的左膀右臂、天启爷的恩宠勋戚崇祯爷的三朝元老,便是在魏逆独揽大权的时候,仍然圣眷如故。”
“是啊。”
郑养性再次点了点头说道。
赖麻子看了郑养性一眼:“再说了,郑兄为人最讲的就是义气,如果能得他的擎助,未必不可为。”
“是啊……啊?”
郑养性刚要继续点头附和,但没想到赖麻子将这件差事直接往他的身上一安,觉得有些不对味。
正当他在咂摸之时,韩林又出声道:“嗨,这都是那群文官定了论的,文大人们白纸黑字一写,那可就是阎王爷的生死搏,可比武大人们的刀枪厉害多啦,赖兄,我看咱还是莫要让郑兄为难了。”
“呸!”
郑养性最烦抢了他权柄的那群文官们,一听韩林口中说文官比他们这群武官强,就有些不乐意,拍了下桌子说道:“他文官厉害个屁!礼部右侍郎周延儒认识不?为了入阁,昨天他还巴巴的上门来求我来呢!”
“我哩个叔……哎?谁?”
正在嚎啕的韩林,猛然一惊。
“周延儒啊,最近不是走了一个大学士,看样子圣上要吏部会推内阁增补,他想入阁,这不就求到我的门上来了。”
周延儒!
就算韩林的历史再不好,但是这个崇祯朝的奸相他还是知道的。
他只是外地一个小小的军头,而赖麻子也不过是用商人的身份来掩护,寻常的一些小官和太监还好,但是大官们赖麻子根本近不了身,人家根本就不搭理你。
韩林正苦于无法打开朝中的局面,却不想在郑养性竟然有了意外的收获。
至于对方是不是奸相,韩林根本就不在乎,现在满朝的文武都在为各自的利益倾轧,谁好谁坏一时间根本难以说清楚,要不然后面崇祯上吊时也就不会说那句:“诸臣误朕,文臣皆可杀”了。
此时的周延儒看起来还没有起势,还是个礼部右侍郎的官,如果自己能和他搭上关系,再帮他一把,那他干什么事朝中都会有人保了。
雪中送炭,总比锦上添花要强!
这边韩林沉思不语,那边的郑养性以为韩林被自己的权势给震撼到了,轻咳了一声,对着韩林问道:“既然纪兄的族叔被关在东厂的大狱当中,那看起来贵叔是个中官?”
“是,族叔自万历年间起就外镇边关,去年的宁锦大捷时,族叔便是锦州分守太监,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屡有战功,可惜魏逆一倒台,族叔便吃了瓜落,殃及了池鱼,先是被收了外镇之权,在中官村养老,日前朝中再议逆案,族叔也被下狱即将问斩。”
“都怪那韩林!狗日的,不是没事找事么!”
郑养性哼哼了一声,天启初年时他被人参了一本,后来还是魏忠贤向天启皇帝进言,放了他一马,不仅让他重新回京,而且还官复原职,因此郑养性其实对魏忠贤还是抱有极大的好感的。
“咳……”
韩林猛然听到和自己称兄道弟的人骂了他一句,心虚咳了一声以掩饰尴尬,摸了摸鼻子赶忙转移话题:“如此一来,不知郑兄可有什么办法?”
郑养性看了一眼韩林,又看了一眼赖麻子嘴里道:“纪兄,咱就实话实说,一见如故这件事,全他娘的是扯淡!”
韩林点了点头。
“这么大的事儿,咱俩又第一见面,如果是寻常,你便是说破天去,许了偌大的好处,我也不会帮你。”
郑养性的话音刚落,赖麻子有些急躁,刚要出声却被韩林一把拉住:“且听郑兄说完。”
郑养性瞟了一眼赖麻子:“但谁让你结交了一个好兄弟呢,咱时不时就拿赖兄的银子,有什么好吃好喝的赖兄也送到府上来,却一直没有有求于我,天下哪有白吃白喝的道理,我知道赖兄总有那么一天会求到门上。”
“你们也知道,咱们这群外戚文不成武不就的,全靠着祖上的遗泽,可遗泽不能当饭吃不是,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事我要是不帮,外传出去,以后谁还给咱送银子供咱好吃好吃,养活那么一大家子来?没了外面的帮衬,再好听的名头,是能当饭吃是怎地?”
韩林的眼睛一亮,这郑养性看起来是个纨绔的性子,但又好像并不简单啊……
“郑兄的意思是……”
郑养性压低了身子,向前探着低声道:“这事儿啊,我管了。若是你要叫我营救文官,那想都不用想,那都是在皇上案头挂了号的,但你若想救一个太监,天子家奴而已,虽然是死罪,有些费事,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找到我身上,也算是你们找对人了。”
郑养性微微一笑:“东厂掌刑千户唐之征与我交好,这事儿最终还得落到他这儿。”
韩林大喜过望,对着郑养性抱了抱拳说道:“郑兄有心了,无论成与不成,纪某往后年年都会孝敬。”
郑养性微微一笑,知道这是韩林许诺给他的报酬。
“郑兄,小弟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能否让小弟去东厂的大狱见见族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