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阴雨,青山仿若洗过一般,彩翠分明。
萧建业呵出一口冷气,“要不是身子觉出冷,还以为到了春天呢!”
萧纵唇角弯了弯,“南州虽比京城暖和,然此处山地居多,高处不胜寒嘛!”
两人刚带人剿灭山匪,此时正往南疆行进,在此之前,顺路去浔墉关拜会赵将军,看他是否还在城中。
若对方擅离职守,他们便可按律执法,反倒方便许多。
傍晚,一行人眺望到城墙,城门守卫亦发现他们的旗帜,立刻跑去禀告上官。
消息层层递上去,花费不少时间,萧建业骨头快散了架,望了一眼紧闭的城门,兀自叨咕。
“这个距离,瞎子都看到了,怎么还不打开城门相迎?”
萧纵眸光清冷,“主帅不在,他们怎敢轻举妄动。”
他抬手下令军队停止前进,原地待命。
萧建业不解,“不进城了?”
“你是奉旨钦差,你进就行。”
看对方累得脑子都不转了,萧纵好心解释:“赵将军穷途末路,疯起来什么都敢做,万一下令全歼我等,得有个防备。这里距城墙还远,弓箭射不到,今晚,我们就在这扎营了。”
萧建业指着自己,“你就不担心你哥?”
萧纵笑笑,让属下拿符节过来,塞到他手中。
“自古而来,谈判使臣一心为国,皆将生死置之度外,我相信,兄长也是如此。”
“少溜须拍马!”
萧建业指了指他,带上几位同僚,手持符节,纵马前行。
“赴南疆特使、鸿胪寺少卿萧建业,率众拜会赵将军,请打开城门!”
城门守将有意拖延,朝下方喊话:“来使如何证明身份,莫不是南疆探子吧?”
萧建业请出圣旨和令牌,“此两者为证,速速打开城门!”
“太远了,看不清!”
鸿胪寺官员们大怒。
“看不清,那就派个人出城验证,不下城楼,不开城门,是何道理!”
“尔等言语颠三倒四,怠慢上官,想造反吗?”
“赵将军何在,速让他来见我!”
……
底下聚集的,可是大祈最会吵架的臣工,不带脏字,还能骂得你面红耳赤。
守将和士兵很快招架不住,着人探查,赵小将军何时到城门。
赵烜光策马而来,未勒缰绳,人已经从马背上跳下来。
士兵气喘吁吁道:“小将军,您快些去吧,我们顶不住了!”
“慌什么?一帮子文臣,也能把你们吓成这样?”
她以为这帮人会直接去南疆,万万没想到绕路来了浔墉关,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不止鸿胪寺,后头还有军队呢!”
“军队?”
她灵光一闪,立刻明白怎么回事。
皇帝命令两队人马同行,西南剿匪是假,除掉赵家军才是真。
他们这位陛下,心思可真够深沉的!
姑母手下皆被翦除,多年谋划,一朝成空。父亲不在城中,她不日也要赴京城述职,赵家,真成强弩之末了。
赵烜光眸光犀利,她与剿匪主帅萧纵有些交情,事到如今,只能从他身上找找突破口!
她重新上马,命令士兵打开城门,一人一骑,飞奔而出。
长风冷冽,扬起赵烜光的火狐大氅,银色铠甲在青日下闪着寒光,她手持环刃,未染脂粉的鹅蛋脸素净而坚毅。
勒停战马,验过文书,赵烜光满脸歉意,朝众人抱拳。
“父亲突患恶疾,我刚刚接手军中事务,尚不熟悉,劳各位大人久等,在此赔罪了!”
萧建业喊得嗓子快冒烟了,捏了捏喉咙,“既如此,我们理当探望,赵小将军,带路吧!”
赵烜光像是没听见,攥着缰绳,歪头望向他身后。
“后头是萧指挥使吧,多年未见,也不来与我叙叙旧。”
萧建业惊讶她的聪明,讪笑道:“从云和众将士同甘共苦,今夜在城外扎营。”
赵烜光置若罔闻,“我去寻他!”
胯下汗血马一骑绝尘,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营地。窦昭跟她隔了几米远,正要禀报给主子,女子的环刃就飞了过来。
士兵张口提醒,话未吐露,窦昭已利落躲开。
赵烜光接住飞刃,两人过了几招,窦昭逐渐落于下风。
女子及时收手,拍了拍他的胸脯,“还得练!”
窦昭挠了挠头,纵然自己功夫不错,跟身经百战、刀口舔血的边军相比,终归差了些。
击败赵烜光,还是得主子来。
萧纵选好适合扎营的地方,忽地听那边闹哄哄的,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抬足走过去。
赵烜光看到他,举着胳膊挥手,“萧从云,好久不见呐!”
萧纵神态自若,笑意疏朗,“许久未见,赵小将军的功夫愈发精进了。”
赵烜光笑着摆手,“与你相比,不值一提。”
她扫了一圈,说道:“故人相见,怎能不放歌纵酒,待会儿我让手下送来酒菜,款待你的弟兄们。你得随我回城,今日,非灌醉你不可!”
男子摇头,断然回绝:“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你知道我的性子,除非陛下赏赐,手下的兵绝不饮酒。天不早了,快将鸿胪寺那些人安置了,明日我与他们一同拜会赵将军。”
他知赵将军不在城中,故意说出来试探她的反应。
女子身子一僵,心虚地别开脸。
“父亲身患恶疾,浑身溃烂,侍从奴婢好几个都出现类似症状。鸿胪寺和萧大人皇命在身,一旦染上此病,误了差事,我百死难赎。”
萧纵笑意不达眼底,深邃的眸光如同深渊,一眼望不见底。
“赵将军一夫当关,保茀州二十年太平,担子之重,任务之艰,谁人不知,何人不晓?我等不去侍疾,只顾宴饮享乐,岂不让令尊这样的忠臣良将寒心?知道的,说我们受你所邀,不知道的,该说陛下苛待功臣了。”
他语气不容反驳:“接风宴就免了,我军中有一良医,专治疑难杂症,明日我带他过府,瞧瞧赵伯父的病。”
这一番话,明里斥责赵烜光不为父侍疾,罔顾人伦;暗中隐喻赵家无视皇恩,做了贼子乱臣。
赵烜光哑口无言,惊讶萧纵的嘴何时这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