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十三来说,她没有家人朋友,但是有一群相处极好的伙伴。
在她还小的时候,零一是负责教导他们这一批的前辈之一。
她强大、冷静、温柔,在小小的她看来,她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人。
不管是老板还是同事都很欣赏她。
十三从没想过有一天这样的人会沦落至此。
关在禁闭室里,像是被人丢弃的垃圾一样,静静地躺在地上,呼吸轻得都快要听不见了。
她只能透过一个小窗去看她。
血腥味从缝隙里漫了出来,钻进她的眼睛、鼻子,和心脏,似乎正在慢慢勾起她心底深处的回忆。
“小十三……是你吗?”
她应了一声。
零一轻轻动了动,像是想要转过身面对她,可是才挪了一下就没动静了。
她才笑了笑:“对不起啊,我没力气了。”
她没说话,零一就自顾自说下去了。
“其实你不用来看我,我现在的样子太吓人了。”
“……好吧,你应该早就看到了。”
“小十三,小五还好吗?她受伤了,我很担心。”
“她……”十三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实话,“她还没醒,不过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
说完这句话零一便没了声音,要不是看见她的身体还有起伏,十三会以为她死了。
许久零一才开口,却是说起了过去的事:“小十三,你还记得吗……以前我带你去蓝山桥上看日出,那儿的风景真的很美。”
眼前的黑暗仿佛随着她的话而消失了,小窗泄下的光成了她们之间唯一的连接。
她点了点头,即使背对着她的那个人看不见,“记得,只是那天下雨了,满天都是乌云,阳光也被遮住了。”
“可还是很漂亮,不是吗?”零一的嗓音很飘忽,像是快要融进回忆里去了。
“是,我记得你还说过,会带我再去看一次真正的日出。”
只可惜那次回来以后,她们便各自忙起来了,不久以后她通过了执行单人任务的资格,她们就没有机会再一起外出了。
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她们却只看到了雨天的日出。
“其实……后来我自己偷偷去看过了。”零一虚弱地笑了一下,“没有带上你,抱歉啊,小十三。”
十三低头擦了擦眼角,“那次有下雨吗?”
“没有,阳光很好……”零一的声音低了下去,渐渐有些听不清了,“我再也没见过那么好的……”
禁闭室沉寂了下来,只听得到一声声哽咽从小窗这边传到那边。
十三抵着门,浓重的血腥味将她包围了,她不敢再抬头,害怕只能看见黑暗。
过去她从没觉得零一有什么心事,或许是那时她还太小了,看不出来,后来她长大了,她们又常常错开。
仔细想想,她们已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说话了。
她问过零三他们,她为什么要叛逃。
零三只说:“我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
所以她想来问零一,可当她真正到了她面前,她发现自己问不出口。
她心想,零一对她总是很好的,如果她觉得应该说,她一定会说。
但是她没有说。
直到死都没有说。
离开禁闭室后,她遇到了零三他们。
“小十三,我们是来跟你告别的。”零七抬起胳膊摸了摸她的头,不禁感慨,“原来你已经长这么高了。”
他的记忆好像停留在了她年幼时,总是笨拙地跟在他们后面,明明连刀都拿不稳,还一脸倔强地说可以。
想到那个画面,零七恍惚了一下,再看向面前的女孩,神色又柔和了几分,“我们走了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
“你们要去哪?”十三眼眶微红,静静地看着他们。
这一幕仿佛和过去重合了,在她尚且还不记事的时候,就曾经这么问过他们。
对那时的她而言,他们是她相熟的“亲人”,但凡他们要离开,她就会紧张地揪着他们的裤脚问。
零三和以前一样回答她:“我们还会回来的。老板只是让我们暂时去分部。”
她追问:“哪个分部?”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良久,零三才说:“我们四个人都去。”
组织在外刚好有四个分部,他的言下之意就是四人各去一个,这意味着他们会被分开,连躺在床上零五也不例外。
仅仅只是因为他们和零一的关系甚密,老板就立刻发布了这个命令。
十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有怨有恨,也有不解和难受,但最后都通通化为了无力,“什么时候出发?我去送你们。”
“别了吧。”零七双手插回兜里,故作洒脱道,“又不是不回来了,不用送。”
她固执地看着他们。
“好吧好吧……”零七撇开眼,“反正就送到门口。”
“我们明天出发,晚上还能一起吃顿饭。”零三说。
她点头。
最后这一晚,他们几个人都聚到了零五的病房。
没有送别酒,因为这是违规的,所以他们只能以茶代酒喝了几杯。
下半夜的时候,零三和零九都睡了……也可能没睡着,她好像看见了他们眼角晕开的湿润。
零七倒是醒着的,只是看起来有些颓靡,拉着她坐在地上,絮絮叨叨的。
“……我们走了你也得听话知道吗?以前教你的那些都要记住了。”
“别像零一那样……”
十三扭头看他,“她怎么了?”
“她……太傻了。”零七闭上眼,呢喃道,“以为能和全世界对抗,可是这里比世界更残酷。”
十三安静地听着,她知道他只是心里不好受,才会在临走前这个深夜忍不住告诉她这些。
“小十三,你知道什么是自由吗?”
她低头想了一下,“就是……无拘无束,随心所欲。”
像是听到了一个好笑的笑话,零七开始笑个不停,肩膀都抖动了起来,身子歪七扭八地靠在墙上。
“我说的不对吗?”
等到他终于笑够了,人也躺到了地上,仰面看着天花板:“对,对极了。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这么——有意思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