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大看着自己的母亲,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那几个字:“是……是饿死的。”
赵无虞听到这句话,心中一沉,她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这绝对不是因为家里粮食短缺导致的饿死,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的目光落在厉大身上,厉大的头几乎要低到地上去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和愤怒:“你那个曹寡妇呢?”
厉大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道:“跑了……她就是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为了养活她的儿子,连自己的亲闺女都饿死了,可她呢?连个儿子都不给我生,还跑了……”
赵无虞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真相,为了别人的儿子能有口饭吃,竟然活生生地饿死了自己的女儿。
而那个曹寡妇,本来就没有多少真情实意,当她发现厉家已经无法再为她提供更多的利益时,便毫不犹豫地抛下了一切,包括厉大。
她去儿子家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恐怕根本没有想过厉大的感受,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给他。
当厉大四处打听并找上门时,却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情况。
他被曹寡妇的儿子和儿媳妇狠狠地按倒在地,一顿毒打后,狼狈不堪地回来了。
从此,他再也不敢轻易去找人家。
赵无虞听闻此事后,突然间感到全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走了一般,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看着眼前的厉大,赵无虞只觉得悲哀,他对儿子的执念如此之深,以至于将女儿的生命视如草芥,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生。
“雪姐姐,你带他们去客房休息吧。”
赵无虞缓过神来,对身旁的赵娘子吩咐道。
既然有人处心积虑地让他们现身于她的面前,那她又何须再藏头露尾呢?
况且,对方能在那穷乡僻壤之地寻觅到他们的踪迹,想必也是煞费苦心。
厉大显然还欲言又止,他如雕塑般伫立原地,双眼如饿狼般直直地凝视着赵无虞,似乎有千言万语如潮水般在心中汹涌,亟待倾诉。
赵娘子见状,赶忙劝解道:“走吧,我带你们下去,大司马尚有诸多事务亟待处理呢,你们别给大司马添麻烦了。”
然而,厉大却将赵娘子的话当作耳旁风,依旧嬉皮笑脸地聒噪道:“我的乖女儿啊,你可得给我寻觅一位娘子啊!趁我如今身子骨还硬朗,尚能生儿育女,赶紧再给你诞下一个弟弟。否则,你如此丰厚的家当将来可就无处安放了,你说是也不是?
”厉大那副假惺惺的样子,着实令人作呕。
十几年未曾谋面的父亲,此刻对她说的话依旧是老生常谈,要她生个弟弟。
这话和十几年前如出一辙,毫无新意。
赵娘子急忙规劝道:“这些话休要再提了,传扬出去惹人耻笑,你莫要给大司马招惹麻烦。”
厉大的目光如毒蛇般落在赵娘子身上,忽地舔舐着嘴唇,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道:“这位小娘子虽说年岁稍长,模样倒是生得俊俏,要不就你了,我给你讲啊,我的好闺女,还是咱们厉家的祖坟风水好啊,不然你怎能官居如此高位?”
赵娘子万没料到这个酒糟鼻子竟然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当即脸色一沉,如寒霜般冰冷。
赵无虞更是从牙缝中冷冰冰地挤出一个字,仿佛那字是从九幽地狱中飘出来的一般,带着无尽的寒意。
“滚。”
赵娘子皱着眉头,连忙带着他们如丧家之犬般灰溜溜地下去了。
一同去的还有四个侍卫,不然就以厉大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指不定又要捅出什么娄子来。
清昙见她面上平静如水,似乎并未被这两人所惊扰,轻盈的走上前,伸开双臂将她紧紧环住,柔声问道:“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晚?”
赵无虞见清昙主动抱住自己,心中犹如吃了蜜糖一般甜滋滋的,也如一只乖巧的猫咪般积极回应着,伸出双臂将清昙紧紧搂住,道:“正月旦么,陛下啰嗦了些。”
清昙轻嗅着赵无虞如瀑般的秀发,那发丝上散发着如兰似麝的清香,她柔声说道:“雪姐姐今日精心烹制了诸多美味佳肴,今日乃是新年伊始,所有的烦心事都犹如过眼云烟,切不可记挂于心,定要开开心心的哦。”
赵无虞微微一笑,那笑容恰似春花绽放,明艳动人,令人心醉神迷。
说实话,那两个人的出现犹如平静湖面上的一丝涟漪,根本无法搅动她内心的波澜壮阔。
她心中暗自思忖,究竟是谁将这两人带到了雍都,又如此精准地找到了大司马府。
到底是何居心?
是想用孝道的名义来束缚她这只自由的飞鸟?
还是纯粹就是为了给她添堵,看她如小丑般的笑话?
厉大和厉婆子既然如此渴望踏入这富贵窝,那就来吧,至于最终是福是祸,只能听天由命了。
赵无虞在清昙面前宛如一只温顺的小白兔,收起了自己的锋芒。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那声音仿佛是从九霄云外飘下来的,轻柔得好似仙乐,让人陶醉其中。
赵无虞轻声说道:“你恐怕得回去了,正月初十,陛下要举办册后大典,按照惯例,是要在摘星台祈福的。”
“我知道了,但是真的不想去啊!”
清昙低声说道。
赵无虞抬眼看看他,道:“你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也该回去了,等陛下的册后大典过了,我们就辞官吧,去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地过我们的悠闲日子。”
清昙心中一动,道:“好啊,山清水秀亦可,边塞风光亦可,四季如春亦可,只要有你在的地方,都可以,重要的不是地方,而是你在我身边。”
这番话说的听极了。
赵无虞怔怔地看着清昙,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仿佛是两颗流星在夜空中划过,胜过万千言语。
赵无虞从来没有这样的相信过一个人。
“啊,你们在干什么?”
这一声惊叫来的突兀,将拥抱中的两人吓了一跳。
只见陈时一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双眼圆睁,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俩,满脸惊愕,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也难怪她如此吃惊,毕竟她去了北戎那边差不多两个月,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赵无虞和清昙紧紧相拥,两人亲密的样子犹如一对恩爱的鸳鸯,自然是让人觉得意外至极。
见到陈时一回来,赵无虞心中的喜悦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喷涌而出,脸上绽放出比春花还要灿烂的笑容。
那悬了许久的心,终于如一块巨石般落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