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水榭的九曲回廊宛如一条银白的绸带,在如水的月光中静静流淌。
青纱帐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时而被掀起,时而又缓缓落下,仿佛是在跳一场无声的舞蹈。
阮红妆静静地伏在青玉案上,鸦青的长发如瀑布般铺开,如墨的发色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她的发间,金步摇的流苏垂落在砚台上,将那尚未干涸的墨迹染成了深褐色,宛如一幅天然的水墨画。
赵无虞远远地瞧见了这一幕,心头猛地一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了她的心脏。
赵无虞几乎是用尽全力,像一阵风一样飞奔到阮红妆的身边。
“阮红妆,你醒醒!”
赵无虞跪坐在冰凉的青砖上,心急如焚地喊道。
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触碰阮红妆的脸颊,那触感如冰般寒冷,让他的心如坠冰窖。
赵无虞的目光落在阮红妆的颈间,只见那里有一道细细的红痕,宛如一道狰狞的伤口,刺痛了他的眼睛,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阮红妆的右手还攥着半块羊脂玉佩,那玉佩上的缠枝莲纹在她的掌心血肉中若隐若现,仿佛是要把某个人的名字刻进骨血一般。
赵无虞紧紧地凝视着那半块玉佩,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阮红妆曾经的模样。那半块玉佩静静地躺在她的手中,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却刺痛了她的心。
她深知这玉佩对于阮红妆的重要性,它不仅仅是一件饰物,更承载着阮红妆对卫卿池的深情厚意。然而,此刻这半块玉佩却孤零零地躺在她的掌心,另一半不知去向。
就在赵无虞沉浸在回忆和痛苦之中时,水榭外突然传来一阵突兀的琵琶声。那声音如泣如诉,仿佛是一个哀怨的女子在倾诉着内心的哀伤和痛苦。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悲伤,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那叮叮咚咚的声音,时而高亢激昂,时而婉转低回,似乎在歌颂着什么,又似乎在哀叹着命运的无常。赵无虞不禁被这琵琶声所吸引,她抱着阮红妆,缓缓站起身来,朝着水榭外走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琵琶声越发清晰,赵无虞的脚步也越发沉重。
她突然想起,另外半块羊脂玉佩应该就在卫卿池的手中。
而此刻响起的琵琶声是谁在弹奏呢?
赵无虞紧紧地抱着阮红妆,感受着她那冰冷的身躯,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的思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回忆起曾经逼迫阮红妆喝药的场景。
那时的赵无虞是讨厌极了阮红妆的矫情与跋扈。
那时的阮红妆虽然满心不情愿,但还是在赵无虞的胁迫之下喝下了那苦涩的药水,那个原本应该是金尊玉贵的孩子,连来到这世界上的机会都没有。
赵无虞的眼前浮现出阮红妆提起卫卿池时的模样,她的眼眸总是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充满了对卫卿池的期待和向往。
阮红妆的愿望如此单纯,仅仅是希望能够陪伴在卫卿池身旁,与他一同走过人生的每一个阶段,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
然而,如今这一切都如同梦幻泡影般破灭了。
阮红妆静静地躺在赵无虞的怀中,再也无法睁开那如秋水般美丽的眼睛,再也无法去实现她心中的小小愿望。
赵无虞的脑海里不断闪现出与阮红妆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的欢声笑语、打闹嬉戏,都如同电影般在她的眼前放映。
她还记得最初见到阮红妆的时候,那是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她和清昙一起躲藏在假山后面,偷偷地观望着阮红妆与卫卿池在月下相拥的情景。
那一刻,阮红妆的笑容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让赵无虞的心中泛起了一丝涟漪。
那时候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清晰可见。月光如水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银白的光斑,微风轻拂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片宁静的月光下,卫卿池和阮红妆相拥而立,他们的身影被月光拉长,交织在一起。
然而,如今的月下,只剩下了清冷的美人,她的身影孤独而凄美,仿佛与这月光融为一体。
而那曾经相拥的身影,却已消失不见,仿佛被这无尽的黑夜吞噬。
卫卿池,你究竟在哪里?
赵无虞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无数根细针同时刺穿一般,那种痛楚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袭来,让她几乎无法承受。
她的胸口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捏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刺骨的疼痛,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变得灰暗无光。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双眼却死死地盯着阮红妆。
她的面容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原本灵动的眼睛此刻也变得空洞无神,就像失去了灵魂一般。
赵无虞看着她,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和无奈。
她们相识已久,从澜州府一同来到雍都,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
赵无虞还记得当初背着卫卿池将阮红妆保下来的时候,她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女子十分可怜,一个弱女子而已,没有什么威胁,留她一条命也不会怎么样。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之间的关系逐渐变得亲密起来,赵无虞也渐渐地将她当作了自己的家人。
尤其是赵娘子,她与阮红妆同住一屋,两人的感情最为要好。
她们一起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互相照顾,彼此扶持。
阮红妆还会给大家做阮郡的一些特色吃食,虽然味道一言难尽,但是心意满满。
赵无虞知道,如果赵娘子知道了这件事,恐怕会伤心欲绝,痛哭流涕。
而且,仅仅哭一场恐怕是远远不够的,那深深的痛苦和绝望,又岂是一场哭泣能够宣泄的呢?
清昙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有些吃惊。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也认出了那气绝身亡的女子正是在澜州府时与卫卿池一起月下相拥的女子。
他不禁想起了当时的情景,那对恋人在月光下相互依偎,彼此的眼中只有对方,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看着赵无虞哀痛欲绝的样子,清昙心中也是止不住地伤感。
他能感受到赵无虞内心的痛苦,那种失去所爱之人的痛苦,就像一把利刃,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心。
";你说要教我做好吃的······";
赵无虞将染血的玉佩放进阮红妆交叠的掌心,触到她腕间尚未消散的暖意。
汀兰水榭的水波漫过石阶,打湿了青玉案上未写完的书信,墨迹在月光里洇成泪痕。
汀兰水榭两旁的宫灯次第亮起时,赵无虞看见阮红妆唇角未干的血迹。
那抹红艳得惊心,像是落在雪地上的红梅,又像是第一次在月下见她时的口脂。
水榭外的梧桐忽然簌簌作响,惊起栖鸟掠过水面,打碎了满池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