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拎过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点菜了吗？”
安静的包厢，无人应答。她扬声喊了一声服务员，在外面候着的服务员推门走了进来。
“菜单。”
服务员将菜单递给她，她慢妍妍的翻过，每一页都像是翻在四人的心尖上。
“慕先生，如果我没记错，你好像喜欢吃冬菇青笋对吗？”
几人都注意到了她生疏的称呼。
不等慕耀坤回答，她偏头对一旁的服务道：“冬菇青笋，少放点辣椒，青笋一定要嫩，冬菇一定要新鲜。”
这是慕耀坤的口味，其他人不知道，慕耀坤和慕梓琪是知道的。
听到她对服务员的嘱咐，慕耀坤的眼眶一热，他别过头去，擦了眼角的泪。
“楚总，我记得你喜欢吃糖醋鱼。”慕婧妍继续翻着菜单，抬头看向服务员，声音清幽低缓，“糖和醋要适当，姜蒜不要太多，鱼刺要剔除。”
“韩总，如果你的口味没变，应该还是喜欢吃蒜蓉西兰花吧？”
“慕小姐，这些年过去了，你还喜欢吃鱼香茄子吗？”
她虽然是用询问的语气，但没有给他们回答的机会。
每说完一道菜名，就看一眼服务员，服务员会意的记下。
她合上菜单递给服务员，见几人盯着自己，她清浅的挽唇：“都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道你们都换口味了？”
四人脸上的表情都很怪异，眼神也有些复杂。她虽然点的菜都是按照他们的口味，可是这样的她，越让人觉得不正常。
服务员退出去后，慕婧妍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艳色的唇愈发的明艳：“自从我回来后，你们不总是想跟我好好聊聊吗？今天我给你们这个机会，谁先来？”
四个人都看着她，没有说话。
她放下茶杯，扫了他们一眼：“既然没人说，那我先说。”
听到她的这句话，楚熙辰的心骤然收紧。
慕婧妍凛冽湛冷的视线从他们的身上一一扫过，首先落在慕耀坤的身上。
“从我出生你就不喜欢我，为了讨你的喜欢，为了得到你的公平待遇，你说什么我从来不敢忤逆你。因为你是长辈，我尊重你，可是你呢？有没有看到我的一点点好？”
听着她的数落，慕耀坤心痛了不已：“婧妍，是爸爸对不起你，爸爸知道错了。”
他的话声刚落，慕婧妍悲愤的声音骤然响起：“现在你的忏悔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慕耀坤眼底的光逐渐黯了下去，哽咽道：“我知道以前是我……”
慕婧妍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她继续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不是有妈在，是不是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就会被你抛弃？”
慕耀坤摇头，苍老的脸上满是悔恨：“不会的，你总归是我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我宁愿你不要我这个女儿！”慕婧妍陡然拔高了声音，黑眼里是寒凉的清冷，似是泛着冰霜，“后来你让我替你去坐牢，看你养我的份上，看在我妈的份上，我答应了。欠你的我还清了，从今天以后，你不再是我的父亲，我也不是你的女儿！”
她疲倦的想，大概是她上辈欠了慕家的吧，这辈子是来还债的。
“婧妍……”慕耀坤震惊，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可以生爸爸的气，但你是我的女儿，这是你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事实。”
慕婧妍厉声质问：“你扪心自问，你把我当过女儿吗？”
慕耀坤老泪纵横，他渐渐的垂下头去，他确实愧对这个小女儿。
慕婧妍沉沉地看着他，波澜不惊的开口：“要是觉得对我有愧疚，我给你个机会补偿。”
慕耀坤蓦然抬起头来，神情有些激动：“你说，只要你肯原谅爸爸，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明天就登报申明，与我断绝父女关系。”她现在的身份是耿晶，所以只有慕耀坤才可以登报申明。
慕耀坤脸上的表情霎时间僵住，瞠目结舌的看着她。
震惊的不止他，还有慕梓琪和韩君皓，惟有楚熙辰是温漠沉淡。
慕婧妍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干哑的嗓子渐渐滋润，她的视线从慕梓琪的身上掠过，落在韩君皓的身上。
“韩总，其实以前我一直很怀念当年在乡下的时光。”她的话峰陡然一转，“但只是以前。”
韩君皓看着她，俊隽的面容微白，喉咙似是被什么卡住了，发不出声音来。
他也很怀念，甚至很多时间他都会想起来，他们还在乡下的时候，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总是用最娇俏清脆的声音，一遍遍的喊他韩君皓，然后追着他的后面跑。
她看向他，笑的凉薄凄迷：“回到A市你也是把我捧在手心里呵护，那时的我，想着以后一定要嫁给你，一辈子喜欢你。”
“妍妍，我……”韩君皓的喉咙紧紧绷着，眉梢上带着一丝痛苦。
“你知道吗，当我知道你要娶别人的时候，那种心碎的要炸裂的感觉吗？”
她低低的笑了起来，脸色一片苍白，此刻想起来都能感觉到当时的无助和绝望。
她凄厉的喊了出来：“我恨不得去死！是你毁了我最纯粹的爱情！”
韩君皓盯着她精致的面容，沙哑的开口：“妍妍，我并不是真的和梓琪结婚，我只是想要给你更好的生活，让你在慕家更多的尊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她不由得牵起唇角，含着浅浅淡淡的嘲弄：“你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给韩阿姨报仇，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韩君皓的眼底闪过一抹愕然，他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他握紧了嘴唇，这个念头曾经确实在他的脑袋里闪现过。
当时他想，如果得到了韩氏，他就有足够的能力护着她，她在慕家就不必再战战兢兢，同时他也能给他妈妈报仇。一箭双雕的计策，让他更加坚定了要得到韩氏的想法。
包厢外有人敲门，紧接着服务员推门走了进来，她觉察到气氛不对劲，见几位客人的脸色也不太好，上完菜立马离开。
慕婧妍从手提包里掏出烟，点燃一根抽了两口，细长的女士精品烟，夹在她纤细的两指间十分的优雅性感。
另外四人都看着她，看着她熟练的抽烟动作，看着她眉间的冷清幽寂，看着她从艳色凉薄的唇中吐出烟雾。
慕耀坤忍不住的道：“婧妍，别抽烟，对身体不好……”
“你闭嘴！”她凉凉的笑着，声线凉薄，“以前你不管我，以后更加不用你来管教，因为你没资格！”
慕梓琪微微蹙眉：“婧妍，爸他是真的知道错了，这些年他一直……”
慕婧妍冷眼一扫，慕梓琪噤了声，她湛黑的眼神冷的骇人，看的慕梓琪一阵发憷。
慕婧妍偏头，看向左手边的男人，男人始终沉默着，冷峻的面容温漠寡淡。两人中间隔着两个位置，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但心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楚总。”她按灭剩下的半根烟，嗓音微微沙哑。
听到她的点名，楚熙辰侧首看向她，面容沉静如水。
“经历了韩君皓以后，我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了，直到遇见了你……”她温凉的轻笑，眼角眉梢都是清冷的凉意，“我爱了，你也确实对我很好，但我总归是比不上温念念。”
曾经她一度认为，韩君皓就是她的幸福，是她穷极一生都要去爱的男人。后来，她爱上了这个温漠寡淡的男人，爱的不比当年的韩君皓少。
刚结婚后，她并不敢敞开心扉的去爱，就怕再次受到伤害。可是心底的防线，随着他给予的疼宠一点点溃塌，她的心完全接纳了他。
他们结婚，生下泽宝，他把所有的一切都捧在了她的面前，唯独没有那颗心。
那段时间，他给了她一个美好的梦，但那仅仅只是温念念不出现才能继续完美的梦境。
“你想要那个女人，想要她的孩子，我退出，我成全你们，为什么你还不放心过我？”她艳色的唇抿出犀利的寒芒，眼底是破碎的流光，平稳的声线带着凌厉的质问。
“是不是你们每个人都觉得折磨我，看到我痛苦，看到我活不下去了才觉得痛快？”
男人始终没有开口，菲薄的唇紧紧抿在一起，有微浅的发白。
她勾起唇角，冷冽的盯着他：“你真让我觉得恶心，连自己弟弟的女人都睡，你怎么下的去手？”
楚熙辰放在腿上的手指动了动，绷着微哑的嗓音：“我没有。”
慕婧妍陡然笑了起来，笑的凉薄讽刺：“没有？难道你想告诉我，是她盗取了你的精-子，才怀上你的孩子？”
他的喉咙哽了一下，有千言万语的话要说，可是看到她无情冷漠的眼神，心头钝痛泛凉。她厌恶他，这比什么都令他心寒，都让他心痛。
胸口处传来的密密匝匝的疼，蔓延到他的四肢百骸，想将他一点点的吞噬。
慕婧妍看向对面的慕梓琪，三十出头的女人，微翘的时尚栗色短发，温婉优雅的气质。这些年，她的容貌几乎没变，看不出真实的年龄。
“慕小姐，你是不是在心里想，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应该没你的事吧？”
闻言她的话，慕梓琪猛地抬看向她，看到她寒凉的目光，竟是有些心慌意乱。
“我回来之后，你总是想约我喝咖啡吃饭，不就是想告诉我，你爱上韩君皓了，让我不要再跟他有什么瓜葛吗？”
慕梓琪的脸色一白，蓦然看向韩君皓，只见男人紧拧着眉头，脸色有些不太好。她又移目向慕婧妍，动了动嘴唇，但慕婧妍说的是事实，她找不合适的措辞反驳。
“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慕婧妍勾起的唇角带着幽凉的弧度，“我早已经不爱他了，你如果爱就正大光明的告诉他，不要在我面前耍小心思。”
慕梓琪的脸色渐渐变的苍白，嘴唇颤了颤，最终保持沉默。
慕婧妍端起桌上已经冷掉的茶水一口喝尽，舌尖带着微微的苦涩，她重重的喘了一口气，平复了心底的怒意，放下茶杯扫向几个脸色都不太好的人。
“我已经说完了，你们有什么话要说，我洗耳恭听。”
四人都没有吭声，气氛诡异沉寂。
“既然你们没有什么要说的，那我就先走了。”她起身拿过一旁的包和大檐礼帽，“饭钱我会付，你们尽管吃，不够的可以再点，我会嘱咐服务员将账单寄到公司。”
说完，扫了几人一眼，转身走过去，拉开包厢的门出去。
靠在外面走廊上的耿亦尘，听到包厢的门打开，偏头看了一眼，见到她出来，掐灭手中的烟要上前，刚迈出两步就见楚熙辰跟了出来，他的脚下顿住。
慕婧妍听到身后传来椅子和地面发出的摩擦声响，有人追了出来。
她的胳膊一沉，有人拉住了她，闻着身后男人身上的薄荷烟草味，她紧了紧手指。
“楚总，刚才的话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楚熙辰抓着她胳膊的手指收紧了几分，干哑的喉咙滚动了一下：“连泽宝你也不要了吗？”
慕婧妍仰起头，将瞳孔里的雾气逼了下去，凛冽的声音透着绝情：“那是你儿子，跟我没关系。”
“那也是你儿子。”楚熙辰眼底的眸色浓稠，声音带着不易觉察的颤抖，这样的她，让他敢到害怕。
看到慕婧妍脸上的情绪带着克制的隐忍，耿亦尘快步上前，拉着她的另一只胳膊，将她带到身后。
他看着楚熙辰，不温不火的开腔：“楚总，你这样抓着她，我会吃醋的。”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冷漠幽沉。
楚熙辰英挺的眉梢有一抹戾气一闪而过，黑沉沉地的眸子似是淬着冰。
慕婧妍不想再继续待下去，不想再看到他们这些人。
转身的那一刹那，眼角的泪水浸了出来，她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其他几人要追上去，耿亦尘冷声道：“你们有什么资格去追她？”
他们的步伐顿住，脸色都是不太好。
耿亦尘冷硬的脸色十分的沉冷，寒凉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你们非要把她逼疯了才甘心吗？还是说你们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