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州,太原,晋阳。
晋阳城的冬日,宛如一幅冷峻的水墨画。天空像是被一块巨大的铅板压住,沉甸甸的,铅灰色的云层密不透风,阳光拼尽全力也只能在云间挤出几丝微弱的光线,吝啬地洒在积雪斑驳的大地上。呼啸的西北风如脱缰的野马,奔腾而来,裹挟着冰碴与干冷的空气,抽打在城墙上、屋舍间,发出尖锐的呼啸声,似是要把整座城的生机都搜刮殆尽。
大街小巷行人寥寥,偶有几个路人也是行色匆匆,裹在厚重的棉衣里,缩着脖子,脸被寒风吹得红紫,口中呼出的白气瞬间被风扯碎。街边的树木早已褪去了叶子,干枯的枝丫在风中瑟瑟发抖,像是一只只瘦骨嶙峋的手,指向天空,祈求着温暖的降临。
积雪在墙角和街边堆积成一道道不规则的雪堆,表面被风吹得坚硬如铁,上面还散落着一些被风卷来的枯草和沙尘。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皆被白雪覆盖,在朦胧的天色下,与天地融为一体,只余下一片苍茫的白色。尽管年关将近,可城中却难见喜庆的红色。
自从吕布占据太原,足有一年。他的根基大致已经扎根于此。当地豪族,如太原王氏等,也都各自与吕布达成了协议。这也导致吕布的实力,与日俱增。
自从上次被贾诩坑了一道之后,晋阳城虽然遭受了李傕等人的猛攻,但近一年的时间以来,晋阳也早就恢复了当年的境况。
这一年间,吕布一边在和李傕、郭汜交战,一边北上扩张地盘。如今并州大小十郡,有四郡在吕布之手,几乎占据了并州三分之一以上的地盘。
上党、太原、定襄、雁门。
并州的势力,俨然形成以李傕、樊稠两方,联合抵抗吕布的境况。
然而年关将近,哪怕是一向凶残暴虐的吕布、李傕等人,也都默契地停了进攻的号令。
如今吕布手下,最为他所信重者,有三人。
李肃、张辽、高顺。
高顺手握陷阵营,是吕布手下军队的一张王牌。但他为人不会变通,更不会奉承,做事也一板一眼。吕布因此不甚喜他。
李肃这人,吕布对他的看法很是复杂。当初吕布在丁原麾下,正是李肃带着赤兔马以及不少金财来说他投降董卓。
然而董卓势微,吕布自己和李肃又背叛了董卓,来到此地。虽然说吕布这种人,根本不在意忠君什么的道义,但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他还是多少有点芥蒂。
除去这两个人,如今最为吕布信重的,便是张辽,张文远了。
张辽现今被吕布任命为雁门太守,实际上掌管的事务却不止雁门一地。有这样一个职务,实是吕布考虑到张辽乃雁门马邑人氏,因此任命。
张辽府前。
马蹄声疾,一匹快马裹挟着飞扬的尘土直奔府门而来。马背上的信使面色焦急,身姿却相当矫健,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一气呵成。
来者焦急万分,张辽府门前的士卒见状,也未加阻拦。信使一路直入府中庭院。
只见张辽身着一袭劲装,长枪在手中犹如蛟龙出海,虎虎生风,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光影,寒芒闪烁间尽显英武之气。听闻府外动静,张辽收势而立,枪尖轻点地面。他抬眼望去,见信使匆匆赶来,心中不禁一动,似有所感,当下快步迎上前去。
信使见了张辽,急忙单膝跪地,双手呈上军报,口中说道:“将军,急报!”
张辽接过军报,目光扫过,神色先是一凛,继而大惊,军报所写,乃是刘备在平原大胜的消息。
“刘备大胜,袁绍大败……”张辽神色瞬间紧张起来,随后严厉地斥问来者,“如此大事,汝怎不先报主公?!”
信使满脸无奈与焦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落,却顾不上擦拭,急切地说道:“将军,非是小的有意。小的赶到主公府前,只见那府门紧闭,小的表明有加急军报求见。”
“可那些守卫却毫不通融,言明主公有令,谁来都不许进。小的在府外苦等之时,隐隐听得里面丝竹之声不绝于耳。小的实在没了法子,又深知此事重大,才赶忙前来寻将军您,望将军定夺啊!”
信使言辞间满是忧虑与急切,身体微微颤抖。
张辽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无奈与愠怒,他深吸一口气。“主公这是……竟在这等关键时刻沉迷于声色,全然不顾大局。”
说罢,手中紧握的军报被捏得微微作响,他来回踱步,脚步急促而沉重。寒风拂过,吹起他的发丝。
张辽面色凝重,凝视信使片刻后,开口道:“此事关乎重大,吾不可独自定夺。你且随我同往主公府邸,当面禀报,务必让主公知晓详情。”
言罢,张辽快步走向马厩,牵出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信使亦赶忙跟上,牵来疲惫的马,勉强骑坐上去。
二人顶着呼啸的西北风,朝着吕布府邸疾驰而去。
不多时,便来到吕布府邸门前。那朱漆大门紧闭,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门前守卫见是张辽,欲行礼阻拦,张辽抬手一挥,厉声道:“休得阻拦,吾有紧急军情要面见主公!”
张辽与信使纵马疾驰至吕布府邸门前,翻身下马,便欲径直入内。却见那门口守卫迅速交叉长戟,拦住去路。为首的守卫满脸为难与无奈,抱拳向张辽行礼道:“张将军,非是末将有意阻拦。实乃主公之前有严令降下,在此期间,无论何人前来,皆不许入内,末将只是奉命行事,还望将军体谅。”
言罢,守卫们皆面露苦色,身体紧绷,虽心中知晓张辽身份地位,却不敢违背吕布之令,只能硬着头皮坚守岗位,静候张辽的反应,眼神中透着一丝祈求谅解的神情。
张辽紧咬钢牙,面色皆是愠怒。他心中对吕布行径早有微词,如今他不过占据几郡之地,便已只知纵情享乐。
试看天下雄主,岂有如此这般?
“文远叔叔,在此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