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荞荞和宫余年在宫家后山撒了大量的小纸人，多的他们都不愿去数自己究竟洒了多少出去。
房间里的小纸人们忙忙碌碌，裁纸的裁纸，剪形的剪形，宫荞荞和宫余年靠在椅子上像两个无情的点灵机器。
一摞摞被送到桌子上的小纸人，点灵后自己排队下桌，由专门分工干活的大号小纸人给提笔写上编码。
嘿咻~！嘿咻~！
雄赳赳、气昂昂的小纸人们，精神十足的排着队，顺着挖好的耗子洞进军后山，如鱼入大海。
小小的纸人儿一进后山，顿时不复之前的秩序井然，它们展现出各种奇怪的行进方式。
还有小纸人直挺挺的跳进水里，随着激流飘荡。
也有聪明些的以叶为船。
夜色下，后山仿佛下了一场无人可见的雪，唯有落地方显颜色，秋叶的黄色从山脚蔓延，席卷山林的每一处角落。
……
宫荞荞和宫余年，头挨着头，在地图上圈圈画画。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有阵法掩盖，动物会不自觉的远离。”宫荞荞在地图上用朱砂圈出几大大小小的个圈。
宫余年也用朱笔在地图上点上几个红点：“这里，这里，以及这里，布置了特殊的手段和机关，并且，这块儿被围起来的区域，中心处便是小灵脉衍生的灵泉所在。”
“纸灵之术，受材质所限，无法承担太多的灵力，我们从哪里开始探查。”
宫余年按按心口：“我最近总有些心神不宁的，宫世良那个老家伙怕是又要借命了。”
“小鱼，你看……”
宫荞荞在地图上把几个点连给起来：“这几处应该是相通的，密室虽是闭关所在，但也得预防被人打上门来瓮中捉鳖啊～！根据地势判断，这几处都是山林中的适合埋伏隐蔽的地方。”
宫余年盯着宫荞荞连起来的图形，看了一会儿后，在地图上刷刷的画出几条线，点了几处重笔：“我们或许该让纸灵去这几处挖挖看，你不觉得，这几处连起来，很符合锁灵阵的布置吗？”
“都说老而不死是为贼，宫家的老家主藏起人来，还真是殚精竭虑费尽心思。找起来真是不容易啊，你说我们走个捷径如何？比如抓起来，严刑逼供一下~！”
“宫荞荞，有点耐心，他不是普通人，你确定他身上没有什么会牵连小崽子的术吗？”
“啧~！抱怨一下而已，我还不需要你来提点。”
宫荞荞甩甩手，在宫余年的手上画了一道横线，笔上的朱砂被她甩出一串的红点子，现在原地的宫余年自然免不了被波及。
“真令人羡慕啊~！小崽子的阿娘对我们的阿娘、阿爹那么的不讲情面，对他却那么好~！”
“就是可惜啊~！最后所托非人，也不知算不算是另类的因果轮回。”
“她还给那个叫鹤远的小孩留了那么多封信，可惜，她的孩子估计没见过几封。”
“都被宫世良那个老家伙给锁在匣子里，藏得严严实实的呢~！”
“我还以为是什么密报和宝贝，结果是当娘的离开前写给孩子的信。”
“要不是发现这些信，还真不知道宫世良和张家还有这么一层隐秘的渊源，甚至宫家囚禁了一只张家的小崽子当血包。”
“难怪，宫世良那家伙对张家一直颇为关注，警惕忌惮，不惜让自己的孩子深入探查，结果命丧广西。”
“小族长的阿娘，都没能留给小族长什么呢……”
小族长有的，只有一个出生时的乳名，只见过他阿娘会呼吸的尸体……
她和张云山、张不逊等人，印象最深的，则是在下学的某一天，被族老告知，阿爹、阿娘任务失败，死亡，且无法带回尸骸……
后来，后来，她发现，一些人的任务本就是相互针对的。
大家不是族人吗？为何会互相成为敌人？族长呢？族长他为什么不制止！！！
山字辈的失去了父母，海字辈的沦为苦力……
而张瑞桐的孩子……张瑞桐的亲卫……
回忆往昔，张乔乔怎能不怨，怎能不妒……
她只是一个生命长一些的人，出生于一个背负了特殊责任的家族，她不是无思无想的石头，也不是无心无情的泥塑……
“乔乔姐。”
宫余年按上宫荞荞的肩膀，在她侧头时用朱砂笔点了点她的额心。
少女眼角微红，额头上柔软微凉的触感，好似当年绿洲之中，山崖之上，尊上点在她额头的手指。
尊上虚弱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仔细一会儿眼睛疼……都还没夸你怎么就要让我骂你了……若不想我以后拿这事笑你就快收了眼泪……’
宫荞荞转头，任凭毛笔在她脸上拖出一道红痕。
小鱼仔这家伙，对位置倒是记得清楚，点的不偏不差的……
“乔乔姐，我们有族长，有尊上，还有不逊、三山、百川、平安，还有命山、名山和小七他们……我们还有很多……”
宫余年端着一张认真的脸盯着张乔乔：“乔乔姐，你别怨这个孩子，别迁怒他。”
“呵~！”宫荞荞拍落宫余年搭着自己的手：“别把我想的和那些迁怒小族长的，没脑子的蠢货一样。”
“他阿娘是他阿娘，他是他，我要是个随意迁怒的，我和张云山得从早打到晚。”
毕竟，她的阿娘和他的阿爹，算是同归于尽，虽然任务是张瑞霄亲自派发的。
“你个没心没心肺没脑子的，现在怎么也变得婆婆妈妈的了。”
宫余年面色黑了三分，还说没迁怒，他好心安慰还被刺了一下。
什么婆婆妈妈的，他只是更稳重细致了一些，他不过是……
不过是，不想再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弄丢了小族长了……
“我不过是有些感慨罢了……”
有小族长和尊上在，她不会让自己失控的。
宫荞荞只是有些为山字辈、海字辈的其他孩子和小族长不平。
但，当年……
也是张瑞霄放走了张弗林让他去了遗憾。
使得白玛能够给小族长留下三天陪伴。
她最怨恨不甘的，还是前任族长的不平等啊~！
要是全沉苦海也就算了，为何他还要将一些人托举出来呢，衬得其他人是那般的可笑与不值。
破坏任务违背命令的张瑞霄，作为族长亲卫，张瑞桐亲手带大的妹妹，只是受到了一些不轻不重的惩罚。
而其他的人，却要因为任务完成的不够好，不够符合要求，而遭受重刑，甚至被除名追杀呢？
前有张泽传先斩后奏，让普通人孕育血脉，虽被贬斥，却保住妻儿，被人追随，成了一方情报的总负责人；后有张瑞霄领了任务，在长沙和人温馨平淡的过日子，若无意外，则阖家圆满。
而张弗林的收编申请却被压着不批，妻子被带回献祭，自己被违规处死，孩子被带回张家成为欺骗族人的圣婴，然后跌落神坛，被怯懦者憎恨迁怒……
呵~！他们不敢去指责族长，却有脸去欺负一个小孩，真是糟糕的家伙。
幸好，这些已经不是张家人，是混了血的鸠。
心不在张家的人，迫切的需要一个说服自己的借口，更何况不仅可以摆脱责任，还可以欺负一下纯血的小麒麟，曾经高高在上的圣婴。
一群劣性难抑的家伙.
纯血的张家人，就算没脑子，也不该没品啊~！不然真是羞与为伍。
但，最让张乔乔想不明白的，还是张瑞桐，作为张家的族长，他是怎么做到面对乱象坦然自若，对一切污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呢？
是因为觉着这样的张家不值得救？可这一切不是他一手放纵导致的吗？
呵~！但他觉得值得救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他留下的火种，差一点儿就要被他的孙子给亲手掐灭了呢~！他孙子的高位可是踏着那些人的血骨走上去了呢。
就是那么多人一起捧出了一个怨恨张家的白眼狼，他还真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能耐。
张家留给他的底蕴，让他在新月饭店连点三盏天灯，可惜富贵权力填不满他的胃口，他盯上了张家想要埋葬的秘密，对长生生出了觊觎之心。
哼~！都说九门同气连枝进退与共，但哪家又舍得花费自己的身家给其他人填窟窿呢，更别说是个注定要早死的丫头，也就解九爷还比较有良心，加上家底厚，支援了不少钱财。
但在三盏天灯面前，也不过如此，张启山仁义壕横的满堂彩，烧得可是张家的金钱储备。
啧，跟随他的亲兵们，抚恤金和工资加一块儿都不及一盏天灯。
可怜当年跟着张泽传脱离本家的人，他们的孩子，还不及一个外姓人让张启山费心。
啧~！啧~！啧~！
不知他们有几人有幸看到这场大戏，可别全陪张泽传那个拎不清的死在东北了。
那就太可惜了。
张瑞桐给他的还不够多吗？张泽传不过是觉得自己的孩子不够成器，想让他的身份更进一步，好在将来名正言顺的收编势力。
哼，说什么只是以功勋换一个旁支的身份，让孩子脱离外家，心里念得其实是本家身份吧，毕竟族长是他那私心偏颇的老爹。
回归张家？哈，外家也勉强算是张家啊，何须再求回归呢~！
不过张泽传也算是成功了，独自一人返回长沙的张启山，得到他需要的扶持。
张启山的名字被记到了张泽传之下，他得到了张家族运的庇护。
张泽传，违背族规，私自与外族通婚，且拒不悔改。断手为戒，贬为外家，三日之内离开族地，净身出户。
哈，笑话一样的处罚。
断手而不废身手，贬斥而不除族，净身而有追随，违背族规却成一方情报总负责人……
族规成了笑话，就别怪其他人也屡屡犯戒，最终私怨成仇同室操戈。
……
黑乎乎的大老鼠，看起来肥肥胖胖的，一看就没人克扣它的饮食。
唔……幼时关于小耗子的童谣是怎么唱的来着……
哦，想起来了。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叫爹娘，都不在，卡在罐子下不来。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喵喵喵，猫来了，提溜骨碌滚下来。
沈鹤远捏着手骨，这只被挟持的小老鼠有爹娘吗？或者，它又是谁的爹娘？
黑老鼠驮着小纸人，顺着桌腿就爬到了沈鹤远的眼前。
看着那有自己两个巴掌大的黑老鼠，沈鹤远想，或许叫它小老鼠有些不合适，这体格在这边儿或许也是独一份儿的。
虽然，和南方的耗子比，它还是只小老鼠。
并且，皮毛光亮，圆头圆耳的，长得还挺可爱，胖嘟嘟的有点像他以前养的小黑猫。
那个短腿的小家伙，也有着一张圆圆的脸，晚饭要是没有南瓜，就会冲他折耳朵，然后气哼哼的冲着饭盆哈气。
两只小耳朵合在一起，往后撇撇着，像个犟牛犊子。
明明南瓜一点儿都不好吃，皮又厚，又有一股子土腥味，不管是蒸，是煮，还是掺上糯米煎成南瓜饼，都不能彻底去掉。
他不喜欢吃南瓜，结果，却养出了一只爱吃南瓜的猫。
都怪那个给冰糖喂南瓜的师兄，托他帮忙照顾一下，结果一天三顿的喂南瓜，喂了半个月给喂出个南瓜脑袋。
那么不好吃的东西，冰糖是怎么吃了半个月，反而爱上的啊？
难以理解……
谁要是给他喂上半个月的南瓜，他一定儿要给他报复回去，并剥夺他进厨房的权利！！！
蒸的水歪歪的南瓜，是比蒸胡萝卜更让人讨厌的东西。
不过现在……
要是谁给他一盆南瓜，他也是会吃的干净的。
挑食，是被爱着的人才有的权利。
……
小纸人在沈鹤远的跟前挥了又挥，又蹦又跳，但走神的小崽子根本没有分给它半个眼神。
在自己打孩子和让别人打一下孩子之间，小纸人看向蹲在桌子上清理毛毛的黑坐骑。
————————
死了的张家人（羞愧）：当年我们确实做错了，小乔乔也不必为我们开脱，把全部责任都丢给鸠。
死了的张家人（叹息）：我们当初虽然没主动针对下台的圣婴，但也对其他人的为难视而不见，我们漠视他遭遇的一切。
死了的张家人（掩面）：我们是怯懦者，不愿相信族长会欺骗放弃我们，将一腔悲愤迁怒于母亲是外族的小圣婴。是我们对不住他，正是因为我们的漠视，才导致了海字辈孩子的苦难。我们不该拿孩子，拿张家的未来，去赌族长会回头。
死了的张家人（无声落泪）：张家的覆灭，有我们的一份罪孽。若我们能早些醒悟，不执着于求不得中，至少能多保下一些火种，做一些有用的事，张三山，还有后来的孩子也不用那么难。
死了的张家人（藏在角落）：就算不能另立新主，我们也不该党同伐异。邪祟猖獗，家国危难之际，死于内斗，是我们最大的耻辱。我们这些人无颜见张家历代族长，更无颜入青铜门见青鸾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