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1章 走投无路的洪老狗（下）
“啊”
常德府，武陵城，西城常武门，残破的城门楼上，夜色当空，寂静如斯。
号称军中诸葛的朱应升，又一次的惊爆惊呼，双目圆瞪，一副难以置信，见了鬼的样子。
是的，他们这帮湖广佬，如今唯一的指望，就是眼前的干瘪老头子啊。
如果，这个五省洪经略，都不敢投过去，或是不想投过去，其他的幕僚，肯定也没啥指望了。
“呵呵”
站在前面的洪经略，看着面前的心腹谋士，满脸的惊诧和担忧，没有一丝的意外，淡定的呵呵，冷笑几声。
“壁星啊”
“没错的”
“你也不用惊讶”
“本经略，还有你们这些幕僚，经略府属官”
“只要投过去，啥玩意都不是，甚至是死无葬身之地，尸骨无存”
“再有一点”
“千万别让城内的大将，老武夫们，知道了你们的想法”
“否则的话，城内的所有文官，有一个算一个，都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
费劲口舌，说了半天，洪承畴就是要用口水，去打消他们投降的念头。
如今这个格局，如果仅仅是靠杀，肯定是行不通的，那只会加快崩溃的速度，真正的离心离德。
试想一下，如果经略府的高层官员，都开始准备投降跑路了。
那军中的宿将，本就是武夫杀胚，卖队友的高手，跑起来只会更快。
甚至是，那些狠人武夫，直接砍了经略府的官员，当着投明的见面礼，头颅投名状。
是的，广东的尚可喜，曾经的定南王，就是这么干的。
这个老武夫，把满清的定西将军爱星阿，还有4千多满蒙将校，全部砍了，送给朱家贼皇帝，当做投诚见面礼。
“尤其是老夫”
“在大明的时候，做过刑部主事，两浙左参议，延绥巡抚，三边总督，蓟辽总督”
“这些官职要职，都是大明的六部重臣，封疆大吏，影响力太大了，门生故吏一大堆啊”
“现在，老夫，贵为大清国的五省经略，这要是投过去”
“呵呵”
“依照朱雍槺的秉性，老夫的下场，不会比那个李栖风，好到哪里的，砍头剁首都是轻的”
“再有一点”
“云贵川那边，最近在搞土司，改土归流”
“所有的土司头子，废除了历代的世袭制，但凡有违抗反抗者，全部是破寨灭口，一个不留啊”
“所以啊”
“咱们不能啊，更没那个资格投诚，即便是投过去，也是个死字，凄惨无比，尸骨无存”
说到这里的时候，洪老狗的眼神，已经充满了悔恨、苦涩，还有更多的绝望。
同时，又是寒光闪闪，咬牙切齿，恨不得大西南的朱家贼子皇帝，暴死惨死，死无葬身之地。
没错的，这个洪承畴，之所以备受满清重用，做到了如今的五省经略，权势滔天。
归根结底，大清国的皇帝，还是看中他的身份，在大明官场中的威望，士林中的影响力。
同样，这个官场影响力，也变成他投诚大明，最大的绊脚石。
是的，当年在松锦之战的时候，洪承畴就是蓟辽总督，已经做到了位极人臣。
就是这样一个，大明文臣的天花板人物，竟然投降了关外的满清鞑子，可想而知，对大明王朝的破坏力。
那时候，投降满清的将领，有一大堆，吴三桂、尚可喜、耿继茂、孔有德、祖大寿、李永芳等等。
但是，这些人，在整个崇祯王朝里，并不是真正的权臣，影响力有限的。
所以说，老辣的洪承畴，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开了一个很不好的头啊。
他可以肯定，狠辣残暴的朱雍槺，是不会放过自己的。
轻则，一杯毒酒，一尺白绫，重则砍头剁首，剥皮揎草，死无葬身之地。
“咕噜、、、”
此时此刻，谋士朱应升，听完以后，猛吞苦水，已经彻底懵圈了。
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左右看了看，发现远处的将士都不听见，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经略啊”
“东翁啊”
“那怎么办？该如何是好啊”
说完后，这个军中诸葛，嗓门都有点微微颤抖，眼神更是飘忽。
是的，经过洪承畴的点拨后，他才反应过来，那些武将杀胚，才是最危险的残暴动物啊。
这可是乱世啊，武夫一声怒吼，拔起腰刀，四处乱杀，屠城灭口，纳投名状，那都是家常便饭。
“壁星呐”
“勿要多虑”
“只要咱们啊，心胸坦荡，心无杂念，肯定是不会有事的”
看到自己的心腹谋士，终于知道怕了，老树皮洪承畴，嘴角上扬，摆了摆手，又安慰了几句。
没办法的，他要是想坐稳这个五省经略，少不了本地人的支持，钱粮丁壮，缺一不可。
“老夫啊”
“之所以，不赞同你们的观点，还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军队”
“咱们都是文臣，读书人出身，没有自己的嫡系军队啊”
“以前的四大镇将，五总兵，刘忠、胡茂祯、李本深、张勇和孙思克”
“他们都什么人了，你我是最清楚不过的”
“还有，剩下的杨遇明、王进宝、陈德、张大元、王勇祚等等”
“这些人，大部分也是降将出身，天南地北，来历不明，忠心耿耿就是个笑话”
“一旦咱们投过去，你我能带走几个人？”
“说不定，咱们话音刚落，他们的大砍刀，就已经斩杀过来了”
“再拿着咱们的头颅，去给大西南的朱家贼子皇帝，邀功请赏，封候拜将”
是的，这个洪承畴，做过明清两国的督师经略，两姓家奴，几朝元老。
但，他就是文官出身，仅仅是一个读书人，并没有真正的核心军队，更没有自己的嫡系。
这也是为何，顺治皇帝，敢给那么大的权势，五省经略，封疆大吏，赏赐给这个老奸巨猾的洪承畴。
胡茂祯和李本深，是流贼出身，曾经是翻山鹞高杰的大将，李本深更是高杰的外甥。
孙思克，是辽东叛将孙得功次子，一家子都是卖队友的高手，根本不可信。
大将杨遇明和陈德，也是明朝战将出身，投降大顺军流贼后，再转投大清国，算是三姓家奴了。
所以说，权势滔天的洪经略，手下的战将，都是五花八门，三教九流，一个都不缺。
就是这样的军队，给洪经略一万个胆子，他也没底气，带着他们投诚大西南的明朝。
风险太大了，到时候，可能城门都出不去，就被老武夫做了，变成见面礼。
“其二”
“湖广的满蒙军队，整整有一万多人呐”
“靖南将军明安达礼，来自正白旗，任兵部尚书阿思哈，来自正黄旗”
“这两个人，都是上三旗的重臣大将，备受索尼和鳌少保的器重”
“你不会天真的认为，他们是来增援湖广的吧”
说到这里，老辣的洪经略，缓缓转过身，指着城内满蒙大营的方向，嘴角上翘，满脸嘲讽的继续说道：
“看到没”
“城内的阿思哈，手握两千重兵，来到这里三个月，愣是不出一兵一将”
“他们呐，压根不是来增援的，实则是监视咱们，还有那些汉人汉将”
“如今的大清国，国运衰弱，又出了一个尚可喜”
“呵呵”
“咱们这些人，不动则已，动辄抄家灭族，一个不留啊”
“你也别忘了，老夫唯一的儿子，就在京城呐”
“老夫这边，一旦有了异动，或是湖广没了，老夫就要绝嗣啊”
是的，老辣的洪经略，经历了一辈子的官场，见惯了大风大浪。
在他眼里，城里的两千满蒙将士，一个个都是满洲大爷，根本不是为了增援常德。
道理很简单，在大西南的战场上，两千兵将，根本顶不上什么大用，一个冲锋对战就消耗完了。
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监视自己，还有身边的属臣和大将，防止他们叛乱，另投大西南明贼。
当然了，这也是没办法的，毕竟出了一个尚可喜，异姓藩王，杀鞑子投明的恶果。
再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洪承畴的儿子，唯一的儿子，就在京城，做满清的户部主事。
所以说，老辣的洪承畴，早就看透了官场，儿子和家眷，就是人质啊。
无论是一夕之欢的孝庄白虎，还是野心勃勃的顺治，在权势利益面前，从来不会相信汉人。
“哎”
听到这里的朱应升，也终于听出了洪经略的顾虑和担忧，深叹一口气，表情很无奈。
当然了，他也是如释重负，算是死了那条心，绝了投诚大西南明贼的鬼心思。
“启禀经略”
“倘若如此的话，顾虑重重”
“属下建议，城外的这一仗，咱们还是从长计议吧”
“先慢慢打下去吧，控制好规模，不急不躁”
“打，要打出气势来，但又要避免大打出手，以免引起战略大决战”
“倘若，大西南的朱家贼子皇帝，真的东出了”
“属下建议”
“咱们打得过，就继续坚守”
“实在打不过的话，咱们就撤吧”
“反正，城南外，就是沅江大河，跑起来很方面的”
“整个湖广，又是河流纵横，更有八百里洞庭湖，明贼是追不上的”
“如今，大清国，国势衰弱，兵峰不再”
“咱们的经略府，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身处乱世，有兵有粮，才是真正的草头王，满清也拿大人没办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