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回答,这很重要。”林正又动了动手指,轻捏一下,“真不痛吗?”
静之顿了一下,轻声问:“……林医生,你还没吃早饭呢吧?”
暧昧的氛围突然被她一句不知是挑衅,还是纯粹的问候语给打得稀巴烂。
林正闭了闭眼,“不吃早饭,掐痛你的力气我也是有的。”
这姑娘怎么这么雄呢。
怕她再说出什么煞风景的话,林正这回真的使了力一掐。
“痛吗?”
静之:“……一般吧,也就那样。”
林正:……啧,得亏他不是她爸爸。
“别玩了。”林正微蹙眉头,“痛不痛要老实说。”
静之睁大漂亮的眼睛对着他,就怕他看不出她眼里的真诚,“真的一般,只能说痛得不明显,我没玩。”
“要不……你再大点力?”她补充了一句。
林正微微侧头,看向她的后脖颈。
伤口旁边的皮肉都被他拧红了,这还只是一般??
看来是糯米水还没腌到位。
林正后退一步,坐回凳子上。
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说:“不用再捏了,脖颈不比其他位置,能感觉到一点痛就好,你接着泡,泡到痛觉明显,你就差不多好了。”
他抬手拨开几条小蛇,试了试水温。
然后扬声朝外面喊,“阿炳,糯米水再煮一锅过来,放浴室门口就行,我等会自己取。”
外头没人应。
“这个阿炳。”林正低声呢喃着,皱起眉又喊了一声。
这回终于有人应了。
“知道了。”
阿炳高声应了林正一句,随即苦着脸对着面前这一对小情侣小小声说:
“夏大哥,我不赌行不行啊,老板知道的话会把我赶出去的。”
夏友仁斜斜靠在柜台上,两指轻轻敲着台面,朝阿芝扬了扬下巴,“不过是赌静之喜不喜欢你老板而已,况且是阿芝先提的,你怕什么?”
阿炳视线在这两个人身上游移,又摸了摸瘪瘪的口袋,“不赌钱行不行啊,我要攒下来娶老婆的。”
“呲……”夏友仁还是那个动作斜靠着,眼神似讽,又暗含低落,“你不用攒钱。”
“我未来岳父不是老吓唬我,说要把药铺传给你吗?这么说的话,阿芝也有可能是你老婆。”
“说什么呢!”阿芝撞了撞他的胳膊,小声嗔他一句。
看清她眼里的愠怒,夏友仁干笑着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我就是开玩笑的,谁叫你爸老那样说,我喜欢我正在做的职业,而且……我也是会吃醋的。”
“那你就努力工作,拿出诚意来。”阿芝双手捧着脸,眼睛斜向珠帘后头,“我知道我爸都是为了我好,他怕我嫁过去以后会受苦,毕竟你的工作东奔西跑的,常年不在家,在他眼里不算是一个有定性的职业。”
夏友仁难得沉默了下来。
阿芝也不想太过逼他。
阿仁志不在医,她是知道的。
“不说这个了。”
看着正在往炉子上放小锅的阿炳,她点了点夏友仁的胳膊,又指了指楼上,凑到他耳边讲:
“我们去楼上说会儿话呗,别打扰我爸他们了,这里还有阿炳看着呢。”
“我……”夏友仁看看楼上,又看看她,抿了抿嘴,终是拿上自己的相机站了起来。
俯身在她泛着粉意的侧脸上,克制的浅啄一下后,他直起腰不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还得会一趟新闻部,今天就不上去了。”
说着,他毅然转身,朝店外走去。
阿芝摸着尚带湿意的脸,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转身来到柜台后,拿出她爸给她的中医病例开始研究。
唯有两个人都有出息了,她爸才能彻底放下心来吧?
“咯吱……咯吱……”
楼梯的老旧木板发出轻响。
阿芝抬头,视线对上小雨那双眼时,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涌起,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孩子的眼睛实在是太奇怪了,那瞳孔深处的一点红色让人不寒而栗。
而且,他的皮肤也异常的白,像一个没有生命的人偶。
“你……怎么下来了?”阿芝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想起父亲昨晚在小雨身上贴的符,本以为这样就能让他醒后安分一些,可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
小雨没回答她的话。
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用那对诡异的眼睛盯着阿芝。
他的嘴唇微微抿起,鼻子轻轻耸动了一下,仿佛在嗅着空气中的味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中药味,檀香味,驳杂的人气,还有令他排斥的糯米味。
还有……那两个人的味道。
这感觉倒是挺像义庄。
小雨收回一点眼里的警惕,目光突然转向屋后,“我找娘亲。”
阿芝:“哈?”
娘亲,谁?
静之姐吗?
这小孩看上去七八岁了,静之姐也不像是生过小孩的人啊?
阿芝正惊讶着,就看到小雨噔噔噔跑下楼梯,直奔后屋。
阿芝咽了口口水,放轻脚步,偷摸跟在他后面……
……
听到浴室里头的说话声,小雨敲门的手一顿。
有爹爹的声音。
可他现在不想见到爹爹。
百年岁月,让他的人性日愈增强,小雨终是控制不住内心对静之的思念,敲响了门板。
“叩,叩叩。”
很有礼的敲法。
林正不疑有他,以为是阿芝,便走过去开门。
一开门,眼前空空的。
还以为阿芝童心未泯,在玩闹。
结果腰上突然传来咚咚咚的敲击。
低头往下一看,小僵尸穿着昨晚被他换上的现代灰色帽衫,如今正鼓着脸,紧紧皱着稀疏的两条眉毛,捏着小拳头捶着他的腰。
这个僵尸,会走,会跑,会说话,他的实力,以林正现在的修为,完全看不透。
他要是真想伤害林正,不用捶他,直接咬一口,林正可能死得更快。
可见他只是为了泄愤。
林正有些无措,回头看向浴缸里的静之。
可静之脸上的表情比他还迷茫。
小雨自然也看到了,他嘴一瘪,小拳头稍稍偏离了方向。
“咚”的一下。
林正脸色一变,双手捂着胯,缓缓蹲至地上,一时半会起不来。
“哗”的一声。
静之从水里坐起来,满脸焦急,手虚虚搭在林正的肩上,想碰又不敢碰:“林医生,你没事吧?”
她不悦的看向小雨,“你说你这小僵尸,怎么也要讲讲道德,那里是能攻击的吗?”
小雨无意伤害他,又突然被她责怪,一时委屈得不行,眼泪倒是比痛不欲生的林正先落下来了。
他小小的鼻翼不停扇动着,微微抖动的小下巴看上去十分可怜,“我没想打他那儿,我是不小心的。”
他小表情这么一搞,静之倒是没法说他了。
啧了一声,她一脚跨出浴缸,把夹着腿蜷缩着的林正扶到小凳子上坐着。
她指向小雨,“你既然叫我娘亲,做错事该怎么办?”
“我……”小雨看看静之严肃的脸,又看看林正流着冷汗的脸,有些心虚的走到墙角去。
他直挺挺站着,双手自然下垂,紧贴裤子侧边的线。
静之侧过头,对林正耳语,“他好乖哦,我一说他就去罚站了诶。”
“之之……”林正好不容易缓过来,三指抵着脑门,侧头跟她讲:“你别一直出来,不然尸气赶到脚底下,就完蛋了。”
“哦。”见他还能说话,脸色也有所和缓,她麻溜的又爬进去浴缸里躺下。
……
小雨待在浴室里头其实有些不适。
空气里全是正阳性的糯米水味,与他相生相克。
可他…实在不舍得出去。
“那个谁,我娘亲被僵尸伤了吗?为什么要泡糯米水?我没打到她的。”
那个谁?
林正依旧捂着有些钝痛的胯,疑惑看向小雨。
那个谁,是指他吗?
昨晚叫他爹,现在就变成那个谁了,僵尸可真善变。
“她就是被你口中的新爹爹伤到的。”
见小雨怔愣住,眼里还渐渐浮起不信的神色,他示意静之别过头给小雨看看后脖颈的伤口。
林正指着伤口跟小雨说:
“昨晚事情太多,我一时没反驳你的说法。”
“按你话里的意思,你的新爹爹新娘亲毫无过错,可事实就是,静之被你新爹爹伤了。”
“昨晚你晕过去了没看到,你新爹之前伤了一个人,那个人又接连咬了两个人,三个大活人一夕之间成了僵尸。”
“这些事情,都是因为你的新爹爹。”
“我……”
小雨刚说一个字,就被林正抬手阻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不害人,并不代表他们也可以控制得住自己吸血的本性不去害别人。”
“按你的说法,他们只会伤害坏人,可你又怎么能够保证,那些坏人变成僵尸后,不会去伤害更多的好人呢?”
小雨虽然会说话,但是没上过学,又很久没说话了,脑子一时拐不过弯,“可是”“可是”了半天,只硬挤出了一句:
“可是这些事都没发生,你只是假设!”
林正捏住湿哒哒的衣角,拧一把水出去,这才不紧不慢,条理清晰的反驳他:“那你说说,我说的这些,发生的概率又有多大。”
“另外,你口中的娘亲,静之她难道是个坏人吗?她被你新爹爹伤到了,这又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
小雨简直无话可说。
静之在他们僵尸眼里,就是饿死鬼眼里香喷喷的那块红烧肉,就算是没被下咒以前的他,也难以抵抗她的吸引。
一大一小,两人大眼瞪小眼的,谁都劝服不了谁,直接陷入沉默。
小雨捏着袖口,把脸别到门后,一脸倔强。
林正呼出一口气,回头确认一眼静之。
看她躺得好好的,他这才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我去换身衣服。”
……
一人一尸僵持到了晚上。
期间林正进来多次,帮她换水加糯米。
小雨不是左右看,就是低头咬着衣服带子,像极了一个跟家长闹别扭,又不愿意承认错误的孩子。
直到晚上八点多,静之接过林正端过来的糯米粥慢慢喝着。
小雨眼皮不停向上翻动着,老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静之没说话,只是稍稍用手肘杵了杵旁边的林正。
林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小雨。
“你……会饿吗?”
“我给你点炷香?”
小雨垂下长长的眼睫,好似在思考。
过了小几秒,他捏紧小爪子,好似下定了决心,抬起头,微微抖着唇:
“我……我能吃两个西红柿吗?不,一个就好了。”
静之微微蹙起眉,原本感到有点心酸的她,突然被金童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嚎得没了情绪。
【呜呜呜,太可怜了!他的落差感该有多大,才能说出只吃一个这种话啊!!】
【静之:……你什么意思?】
金童抹着泪,小小哼了一声,【你自己悟吧。】
以前小雨吃个番茄,都是林九跟静之给他递到嘴边的,现在只敢怯生生的讨要一个。
金童心里暗自感慨,小雨是有多怕再失去他们,所以不敢奢求太多,就怕失忆的他俩,再把他给赶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