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一直跟在苏黛身后警惕着四周,虽然这些天陆公子都没出现过,但兰若苑的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最好,就连炭火,也是比着主子们的规格来的。
盟主府的主子只有江问樵,然他是个孤家寡人,而谁人不知陆熹年在盟主府的地位,已与主子无异。
是以,她与春生都好好照看着苏黛,这几天终于把人养出了几分气色。
小脸圆润起来,粉润瓷白,眉眼顾盼生情,比前些日子更漂亮几分。
苏黛看着秋水跟春生,只穿着薄薄的夹袄,她又是棉衣又是狐裘的,还是觉得冷。
艳羡道:“秋水春生,为何你们都不怕冷?”
春生笑眯眯:“苏小姐,因为我们是习武之人呀。”
秋水颔首:“在盟主府,便是我们这些下人,也是要习武的。”
得到这个信息,苏黛心知,这是没办法顺利从盟主府逃出去,再徐徐图之了。
啧,小命攥在别人手里的感觉真不好。
“这样啊,”她更加羡慕了,双眼清亮,“那你们能教教我么?我不想穿这么多了,感觉像个球一样。”她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咕哝道。
“噗嗤——”
此言一出,花园的一角忽然传出一声女子的娇笑。
“苏小姐——”秋水与春生走到苏黛身旁,一左一右将她护在中间。
接着,一道火红色的身影走了出来。
对方长相明艳,眼睛里透着傲气,边笑边打量苏黛。
她怀里抱着一只猫,微抬下巴:“你是谁?”
苏黛歪头,并不觉得害怕。
哪怕秋水春生已经觉察出危险。
“那你又是谁?”她问。
宋雪青皱眉,笑意收敛几分,“现在是我在问你。”
苏黛:“可我没道理必须要回答你的问题,我又不认识你,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宋雪青眯眼。
苏黛:“你又不是这府里的主子。”
所以大家是一样的,没有谁高低贵贱一说。
“哈,嘴巴倒是很利索。”宋雪青靠近苏黛,身上一股清香顷刻弥漫到苏黛鼻息间,她及时屏住呼吸,还是吸进去了几分。
苏黛倒退两步,垂眼,眼底闪过冷意。
这女人擅毒。
竟用带毒的香料做熏香。
“你很有意思,我挺喜欢。”宋雪青从腰间取下一个香囊,递给苏黛:“这个送给你吧。”
苏黛看着她,眨眨眼,收了下来。
道:“你也很漂亮,只是我没有东西可以送你。”
宋雪青勾唇,“无所谓,我不缺你这点儿东西。”她摸着怀中白猫的脊背,“外面太冷了,我要回去了,咱们下次再见!”
等她转身离开,秋水春生忙道:“苏小姐,咱们也回去吧。”
宋雪青她们还是略知一二的,陆公子的小师妹,药谷谷主唯一的女儿。
虽双亲已经离世,但陆熹年对这个师妹多有纵容,才来两天,就俨然已经拿自己当女主人自居了。
身份如此尊贵,明显很不好惹。
“嗯。”
苏黛没拒绝,乖顺地跟着两人回去。
刚进兰若苑,就听守门的小厮道:“陆公子来了。”
苏黛一听,眼睛亮起,提着裙摆哒哒哒地跑进去。
在整个盟主府,她认识的只有陆熹年一人,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你来啦!”
陆熹年坐在靠窗的位置,这次过来时,发现整个院子都与几日前不同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而不腻的香味,被室内的热气熏得更加浓烈,这味道不属于陆熹年所知道的任何一种香料,很特别。
窗边的美人榻上铺着厚厚的毯子,矮几上的几个小狐狸摆件正被他把玩着,可以想象,他不在的时候,小姑娘过得如何悠闲自在。
倒是会享受。
他轻笑一声,便听身后传来小姑娘清甜软糯的声音,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期待。
“你来啦!”
三个字令他心脏漏了半拍。
回头,便对上小姑娘清亮的双眼。
秋水跟春生追过来,对陆熹年躬了躬身,这才去帮忙解开苏黛身上的狐裘。
狐裘下,是厚重的棉衣。
苏黛小跑过去,美人榻被占了,她就拉了张绣墩儿坐下,高高兴兴地看他。
陆熹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约莫是愉悦的。
小姑娘的情绪影响到了他。
勾唇:“看到我来,这么高兴?”
苏黛弯了弯眼睛,她笑起来不似那些大家闺秀,讲究什么笑不露齿,雪白的贝齿露出几颗,显得娇憨极了。
“自然是高兴的,这些天兰若苑只有我一个人,我有好多话想问你呢。”
“哦?”陆熹年挑眉,正要细问,忽闻到一股不属于小姑娘身上的香味。
眸光一寒,他不动声色,“去外面玩了?可遇见了什么人?”
他大概能猜出苏黛遇到的是谁,偏要苏黛自己说。
“你好聪明!”苏黛露出一个这你都能猜出来的神情,从袖袋里取出一个香囊,上头绣花精致,只不过是几只色彩绚丽的蝴蝶,看上去有几分奇异的美感,“遇到一位十分漂亮的姑娘,这是她送我的,好漂亮,味道也很好闻。”
她捧着香囊,放到鼻子前闻了下,又献宝似的捧去给陆熹年,让他也闻闻。
在靠近时陆熹年便屏住了呼吸。
他要笑不笑,轻易便扬手夺走了苏黛手里的香囊,在掌心抛了抛。
“当真是脑子坏了,”知道不聪明,却不知道如此蠢笨。
苏黛抿起唇瓣,眼睛瞪得圆圆的。
“你是在说我笨?”
看着她小动物一般,以为自己很凶的模样,陆熹年唇角牵动。
随手将香囊丢出窗外。
“你怎么丢我东西!”苏黛急了,忙趴到窗棂探头往外张望,外面是一片水池,池面结冰,香囊就静静躺在一片雪色中。
陆熹年的目光又不由地从她身体曲线上划过。
她半个身子都要探出窗外,穿得那样厚,却还掩不住丰腴的身体线条。
身上看着没几两肉,原是都长在该长的地方了。
也难怪苏君昊如此宝贝,确是人间极品。
陆熹年把玩着小狐狸摆件儿,淡声道:“你连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敢收她的东西,就不怕香囊是有毒的?”
闻言,苏黛表情一下古怪起来,人坐了回去,视线依旧忍不住往香囊看。
只是眼神多了几分忌惮。
“也没那么笨。”陆熹年见她怕了,满意勾唇。
闻言,苏黛又高兴起来,香囊不要就不要吧,总归陆熹年对她更好些,“好吧,原谅你。”
陆熹年觉得她脑回路奇异,“为何原谅我?”
苏黛眨巴着眼,眼仁又黑又亮,“因为我脑子本就坏了,可你刚才那么说,我又觉得你在骂我,便不是很高兴。”
“那你为何现在又高兴起来了?”
“因为你说的是实话,你还说我其实也没那么笨。”苏黛晃晃脑袋,笑起来眼睛更亮了,似是有星辰般,“我觉得我以前肯定很聪明吧,你说呢?”
“咳——”
陆熹年一噎,想到失忆前的苏黛,依旧难掩厌恶。
但他很难将两个时间段的人混为一谈。
只垂眼看着她道:“其实就这样也挺好的。”
苏黛瘪嘴,“一点都不好。”
见桌子上七零八落的小狐狸,她拿过一只,手指不自觉地扣着小狐狸的尾巴,“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秋水春生她们又不告诉我,还有你的名字,我至今只知你姓陆。”
醒来什么都不记得,面对周遭的一切,她都有种无所适从的陌生感。
每到深夜,一个人孤零零地睡在床上,听着窗外呼啸如鬼哭狼嚎般的风声,她都要把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有安全感一些。
陆熹年撑着下巴,听着小姑娘絮絮叨叨。
他目光落在窗外,眼底是一片没有温度的冰霜。
香囊已被大雪覆盖,他道:“就这么想知道自己的过去?”
苏黛:“你知道吗?”她捏着衣角,眼巴巴地仰头望着陆熹年。
陆熹年已经接受她忘记一切的事实了,他不明白,如同白纸一般有什么不好。
“你叫苏黛,我叫陆熹年。”
他招招手,秋水捧来纸笔。
他在苏黛的眼下,一笔一划写上两人的名字。
苏黛凑过去,趴在矮几上,养出些肉的小脸被手臂挤到嘟出来。
“熹年,这名字真好。”
她就着趴着的姿势,眼睛向上抬起。
从陆熹年的角度看去,小姑娘的眼睫如同振翅欲飞的蝶,又卷又翘。
无辜单纯如同稚子。
“那我家里为什么要把我送来给盟主当小妾呢?是因为我在家里很不受宠吗?”
相反,很受宠。
陆熹年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出口时变成:“嗯,猜对了。”
“竟是这样!”苏黛感慨,“若我的父母当真在意我,又怎会把我送给男人做玩物呢?”
她说的不是盟主,而是男人。
似乎哪怕不是江问樵,她早晚也会被当做一个工具,送去为父亲换取利益。
小姑娘喃喃着,话是无意识说出的。
陆熹年眯了眯眼,屈指敲敲桌子。
苏黛恍然回神,小嘴微张。
“放心,你只要老老实实待在兰若苑,便不会遇到那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