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定国侯宋曜赶到时,宋老夫人已经蜷缩成一团,气息微弱。
宋曜抱起奄奄一息的母亲,对着面无表情的长公主悲愤大吼:
“为什么!她纵再多不对也是我娘,你身为人妻,怎可如此狠心,竟敢毒死婆母?!”
婆母?
长公主转身,平静地反问了一句:
“谁是你的妻子?”
宋曜身长九尺,气势凌人,从来都是一副武将的昂扬姿态,此时闻言,却如斗败的公鸡一般被人瞬间捏住了脖子。
宋老夫人见儿子如此颓唐,怒得双目圆瞪,一根手指头点着那个令她厌恶嫉妒了半辈子的女人,想骂却骂不出声。
长公主无视濒死的萧氏,只盯着宋曜问:
“宋曜,谁是你的妻子?”
素来高昂的头颅缓缓垂下,她的话他无颜回答,宋曜只能紧紧抱着抽搐的宋老夫人,转头吩咐长随快去请大夫。
定国侯府里常年住着两位大夫,只片刻便飞奔而至。
两人查探一番后,对视一眼,其中一位大夫跪在地上,对宋曜小心翼翼地说:
“此毒源于......呃,老朽无能为力,侯爷,还是请下毒的人......高抬贵手吧......兴许老夫人还有救。”
下毒的人。
“知道了,两位请回吧。”
两人离开后,宋曜抬眸,望着面前那个他放在心尖上肖想了一辈子的女人,声音嘶哑道:
“殿下,我母亲有不对的地方,我代她向你致歉,殿下身份尊贵,不要跟我们这种泥腿子出身的人一般见识......”
见长公主纹丝不动,宋曜只好将姿态放得更低:
“殿下。”
一声殿下唤出,宋曜慢慢放下宋老夫人,曲起一条腿跪在长公主面前,“从前的种种,都是宋某痴心妄想,母亲她只是心疼我太过,殿下也是母亲,自然明白舐犊情深的道理。”
长公主沉默不语,似是为这话所动,冷厉绝美的容颜露出一丝松软的迹象。
宋曜立刻放下另一条腿,变成双膝跪地:
“只要殿下肯赐解药,宋曜一定约束好她,再不叫她去招惹殿下!”
长公主屈尊纡贵上前两步,眼里却没有萧氏,只盯着宋曜,一脸的淡漠:
“也罢,你是皇兄的爱将,于我庆国有功,只要她以后别没事找事,本宫自不会跟她计较。”
说罢转身就走,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长公主秉雷霆之势而来,又云淡风轻地离去,只留下满屋子如同劫后余生一般的宋家人。
宋老夫人服下解药后,脸色逐渐红润起来,宋曜刚准备离去,就被她揪住了衣角。
宋老夫人连哭带骂:
“那个狠心肠的要毒死我,你也不管?养儿有什么用!好容易娶着媳妇,却比庙里供的菩萨娘娘还尊贵,再是天家的人,进了咱们宋家不也冠着宋姓?我派去的人,统统被她轰了出去,呵!呵!好大的气魄!”
说着便要挣扎着起身,“老身这就去宫里,去寻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管,老身就去寻曲妃娘娘,老身倒要问问,嫁都嫁了,那个毒妇到底还想怎样!不乖乖地留在府里生儿育女,整日地待在那劳什子的公主府做什么!做什么,守着她那未婚夫的牌位!我知道,我都知道!贱人......”
宋曜原想安慰,可未婚夫三个字入耳,尘封在心底的纸窗被生生撕开一道裂口,迅速翻涌出无穷无尽的妒火与疯狂。
“闭嘴!你给我闭嘴!”
宋老夫人猛地止住了哭骂,望着瞬间暴怒后又隐隐有些愧疚的儿子,声嘶力竭地斥骂:
“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混账!为了一个女人!你,你,你不要脸面也不要老娘亲,我受尽辛酸把你养大,你大伯一家是怎么欺负娘的,你都忘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去,去跟官家说,仔细说,把那个毒妇给我押回来!不看到你儿孙满堂,我死也不能瞑目......”
儿孙满堂?
宋曜苦笑一声,他倒是希望能跟她儿孙满堂,但......可能吗?
“别说了,母亲。”宋曜用力拉住他娘的手臂,阻拦的意思明明白白,“长公主不是寻常妇人,跟情啊爱啊无关,就算......就算她心里有儿子,只要她不愿意,谁也没法强求......”
“就算是官家,也不行。”
宋老夫人的羞愤怒火再次被点燃,“她不肯,怎的还有脸拦着不让你纳妾!”
“不是殿下。”宋曜别开脸,“是儿子自己不肯,母亲若是喜欢孩子,儿子就从大房的孩子里选一个过继来可好?”
宋老夫人一愣,旋即气得脸色通红:
“你是不是蠢!你大伯一家欺负娘这么久,眼见了你发达了,就撺掇着想把他家的孩子过继给你?孽障啊,你是不是想气死娘!”
见宋曜不做声,宋老夫人气急,捶着儿子的肩膀大哭道:
“想抱上亲孙子怎么就这么难!别人家都是欢声笑语,怎么偏偏咱们!哎呦,这是造了什么孽!可怜我这一生,最喜爱的就是孩子......”
“果真喜爱孩子么?”宋曜被捶出了火气,脱口质问了一句。
问罢了,望着宋老夫人呆愣的神情,又开始懊恼自己今日为何如此莽撞。
“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对顺贞不好?”宋老夫人自认为非常了解儿子的心理,抹了眼泪耷拉着脸道,“顺贞再好也是个姑娘家,这府里还是不能缺了儿郎!你看看谁家不都是兄弟好几个,怎么到了咱们府里,就连一个都没有?”
宋曜倏然起身,带着难掩的痛色道:“咱们府里为何没有儿郎,母亲难道不清楚?”
宋老夫人傻了片刻,忽然喃喃道:
“我?我怎么会清楚......”
“你说谁?咱们府里的儿郎?你说的是他?!”
保养还算得宜的脸上浮现出丝丝惊惧,宋老夫人想揪住儿子的衣袖问个清楚,可宋曜却立刻转身朝外走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