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宇轩跟着龙川海来到了离火卫城城东,两人穿过青石校场时,数百座临时搭建的牛皮帐篷正在晨雾中吞吐着寒气。本该用作骑兵操练的场地,此刻堆满了折断的长矛与破损的盾牌,铁壁军特有的玄铁重甲像废弃的鱼鳞般散落在夯土地面上。
“这些盾牌...”
上官宇轩俯身拾起半面刻着山岳纹的圆盾,指尖抚过边缘参差的裂口。
“是混沌魔人的石斧斩出来的口子。”
龙川海闻言神色微动,接过盾牌时,铠甲下虬结的肌肉将袖口撑得紧绷:
“听城东的门将报告,前日铁壁军进城时,他们的辎重车只剩下了十二辆,五万多人凑不出一万套完整的装备,唯一没有受损的兵器是伙头军的菜刀。”
说话间,一队士兵抬着木桶从主帐后转出。浓烈的药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上官宇轩瞥见桶中漂浮的染血布条,伸手掀开了最近处的帐篷。
二十余名伤兵正就着晨光缝补皮甲。有人用牙齿咬断麻线,缺了食指的右手捏着骨针在护腕上穿梭。
一名断腿的士兵倚着木箱打磨箭头,每磨三下就要往膝头撒把粗盐止痛。帐内无人说话,只有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在帆布间回荡。
“见过将军!”
靠近帐门的年轻士兵想要起身,却被上官宇轩按住肩膀。
“伤在何处?”
上官宇轩的指尖点在士兵锁骨处的绷带上。
“回大人,是混沌的石矛。”
士兵低头说道。
“你们的任务是什么?将领何在?”
上官宇轩看了看帐内其他受伤的士兵,转头问道。
士兵咧开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
“我们的任务是阻击来自煅龙谷的混沌大军,掩护百姓进入煅龙关,我们持续作战了三天,十二万的铁壁军,现在就剩下我们了,燕将军被混沌围攻,是白岳营的兄弟拼了命抢出来的...”
上官宇轩点了点头:
“好好养伤,你们现在已经安全了。”
随后两人便离开了军帐。
“将军帐在东首银杏树下。”
龙川海掀帘时,晨光将他眉间的沟壑照得愈发深邃。
“离火卫的粮仓只剩半月存粮,各军都在伸手。”
龙川海继续说道,离火卫城粮仓并不多,卫城的主要职能是为常备军打造札甲,大多数锻造师修习的心法大多五行属火,所以冠以离火之称。
“粮食的问题不必担心,君上已经在赤羽卫城城郊储备了大量的粮草,龙大人暂且不必担心这个问题,就算多出来五万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上官宇轩看出了龙川海的担忧。
“君上圣明!”
龙川海最担心的问题便是粮食,他解封之后便看到了城外还堆着积雪的无尽的森林,便以为赤羽卫城的粮食目前也处于紧缺状态。
“见过太守大人!见过将军!”
说话间,两人行至了将军帐,一名副将打扮的人立即拱手向两人行礼。
将军帐设置在一棵银杏树下,虽然是冬季,但银杏树解封前的季节还很温暖,所以树上挂满了绿叶,与寒冷的天气形成了对比。
“燕将军伤势如何了?”
龙川海一边问一边撩起了将军帐的帐帘。
“还未醒来,但随军的医官说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副将眼神黯然,身上的盔甲处处是刀剑的痕迹。
两人跟着副将进入将军帐,燕无忌躺在床上,左胸三道爪痕泛着诡异的青紫色。正在捣药的老医官见两人前来,立马起身行礼。
“燕将军如何了?”
“将军昨夜呕过三次黑血,但脉象已趋平稳。”
医官答道。
“黑血?毒已入了心脉?”
龙川海反问道,他深知混沌士兵的武器上都带着毒。
“全仗将军怀中的冰魄玉。”
医官掀起被角,燕无忌心口处果然嵌着半块莹蓝玉石。
“这冰魄玉可以吸收混沌造成的毒素,再过三日,毒可全部排出。”
医官继续解释道。上官宇轩闻言俯身,仔细看向这半块莹蓝色的玉石,随后问道:
“我知道这冰魄玉,产自北极寒冰地窟之中,拢共也没几块,苍岳国皇室有两块,九国统一后,朝廷也没有收缴,苍岳公和他的女儿一人一块,怎么这里有半块?”
“这冰魄玉便是白丘公主……不,苍岳公的白丘小姐赠予燕将军的,白丘小姐也在军中。”
副将顿了顿,随后说道。
“这样啊。”
上官宇轩点了点头,没有细问,他摩挲着满是伤痕的盾牌道:
“铁壁军还剩多少战力?”
“现能执刃者不足八千。”
副将握起桌上沾血的兵书,低头回道。
“你叫什么名字?”
上官宇轩看向副将。
“小人铁壁军都指挥使公孙乘。”
“公孙将军,你明日带上这八千人,到西边的赤羽卫城外的东郊城区,领取军粮和物资。收集破损的武器和盔甲,交给工部的人,他们会融掉重新锻造的。”
上官宇轩想了想,给公孙乘说道。依目前看来,这五万铁壁军暂时还不能形成战斗力,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行。
“对了,药品今天我就会命人送来,记得接收。”
“诺!下官在此谢过将军大恩!斗胆请问将军贵姓。”
公孙乘还不知道上官宇轩的身份,不过从他的穿着看来官职并不低。
“玄甲军总督,上官宇轩。”
……
离火卫城东市的青砖墙根下,十几个陶炉正喷吐着袅袅炊烟。头裹蓝布巾的妇人将面饼贴在炉壁上,旁边梳双髻的小姑娘踮脚往锅里撒野葱,油花溅起的香气引得排队人群发出善意的哄笑,除了这两人,还有十几个妇人正忙活着,揉面的揉面,生火的生火。
“大娘,这些面饼真是免费的吗?”
排队的人都是离火卫城的百姓,他们大多数在离火卫城没有住所,刚刚官府给他们分配了工作和住宿,不过位置都在赤羽卫城附近。
“免费的,一人一张,不要多领,等你们到了住处,地方官员会给你们发放粮食的。”
妇人忙用荷叶包起滚烫的饼子,递给排在第一个汉子。
这些发放面饼的妇人都来自赤羽卫城,他们是听从了官府的安排前来给新来的百姓发放粮食。
斜对角药铺前,白须老者正将晒干的紫苏叶分装成小包。
“风寒初愈的往这边领汤药。”
老人敲着铜钵提醒队伍。
忽然有孩童的哭闹声从街角传来。五岁大的男童攥着断线纸鸢,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不等巡逻的不良卫上前,卖糖画的老人已颤巍巍举起竹签,糖稀流转间化作振翅玄鸟:
“小乖乖看这只玄鸟,当年君上就是骑着这样的神鸟击退妖族大军的。”
城西工地上,三十多个从赤羽卫城过来的木匠正在合力架设梁柱,搭建临时的仓库。工部大匠握着墨斗的手突然悬在半空:
“榫眼要再深三分!这边的风雪可比龙州大陆凶十倍!”
这时,远处的街角,一个身着华衣的女子走了出来,在人群中踱步,默默观察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