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的手几乎要把茶盅捏碎。下午才知道窦氏给牢狱里的周阳送了女人,这气还没出发,晚上又来了这一出。
一旁的流烟小心的从范氏手里拿过茶盅,缓缓道:“夫人,您别气,生气对孩子不好。大爷那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就算老爷那样决定了,可最后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范氏重重地一拍卓总,高声骂道:“真是个废物,在那种地方都不消停,这辈只会捣鼓那些鸡零狗碎的勾当,这孩子生下来,也会被他教坏,不如死了算了!”
流烟由着范氏发泄一番,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道:“夫人,如今也算瞎猫碰上了死耗子。听说三夫人松了口,为了爵位同意叫三爷纳妾了,不,听说还是平妻呢,只要这口子开了,柳丝柳木都在那里候着呢。”
范氏听着流烟说完,算是终于松了口气,“老三媳妇是个有心机的,这些日子她应该看出了些端倪,告诉柳丝柳木,还是小心些,待新人进了门再动也不迟,我倒想看看,那口口声声的一双人是个什么样的一双人!”
夜来风急,窗格发出倾响,厚实精致的纸缎扑扑轻鼓,好似一只不羁的蛾子轻拍薄翼,急欲挣脱黑夜的束缚,不顾脆弱的色身躯想要振翅离去。缇萦披着半湿的头发,一只手支在案几上,侧耳倾听这奇异美妙的声响。
“夫人,三爷差人来说,他和老爷有事要议,怕得到很晚了,叫您先睡。”杏儿轻手轻脚的进来,手上拿着条干净柔软的巾子,慢慢帮缇萦揉着头发。
缇萦点点头,依旧漠然无声。杏儿奇道:“夫人在想什么呢?”
“听外头风声,似要下雨了。”
杏儿笑道:“是啊, 马上到清明了,得下一阵雨呢!”
“魑魅魍魉怕是要露形了。”
缇萦望着传遍略略变形的光纤,浅浅微笑。有些事,迟早都会来,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大约讲的也就是这个道理了。
十日后,周亚夫亲自去韩家拿了韩姑娘的八字。一月后,绛侯府请了长安赫赫有名的媒婆去韩府下小定。
之后,周亚夫便去与韩家议定婚期,韩姑娘年纪不算小了,宜早不宜迟,两家遂决定六月初就把喜事办了。
又过了几日,周阳刑满回家,全家上下一片其乐融融。在缇萦与窦氏请安时,她含笑和气道:“照理说,老三娶韩家姑娘的事,你该出面的,可你们妯娌三个如今都有身孕,我便舔个老脸把这事接了……”
慈祥的快闪花眼的笑容,直晃得缇萦眼皮抽搐。她算算日子,自己怀孕已经过了头三个月,害口完全结束,小腹微微隆起,能吃能睡,身体健康,面色红润,周正更是几乎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通通请了一遍,所有人都说胎像极好,胎脉活跃有力。
缇萦看着也差不多了,便笑着应了,赶紧说上几句好听的门面话,大约意思是“周正再娶的事您受累了,您不仅要打理家里上下,还要为儿子们谋前程,真是顶顶好的嫡母,将儿子们都养育的格外优秀……”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末了在最后吊上一句:“……呃,韩家姑娘嫁过来,也该有自己的院子,跟我待在一个院子,该叫旁人说闲话了。”
养胎这几个月,缇萦可是把宅斗话语学的惟妙惟肖,以退为进,以守为攻,可是要学以致用的。
窦氏原本已听的有些恍惚了,闻得此言,心头陡然警惕,脸上笑容不变:“家里其他得院子还没收拾出来呢!”
窦氏侧眼看了她一下,心中忍不住暗骂:这小蹄子真真会算计。这对夫妇打的什么主意,明眼人都能猜出来,想娶回来当摆设,也不看看她能同意吗?
“咱们这样得人家,还有个把月的时间,怎么会连个院子都收拾不出来呢!是不是府里的人都偷懒呢!若是这样,咱们也该把阖府上下的人换换了,拿了月钱不干活,这种事可不能惯着……”缇萦反问一句,顺带拿眼睛瞟了下范氏。
一旁的毛竹暗暗喝彩,自家姑娘这个瞟眼的动作如今纯熟至极,正是此处无声胜有声。
窦氏果然坐不住了,脸上不悦,胡嬷嬷连忙道:“三夫人说笑了,这几日老夫人为三爷的婚事忙的都发晕了,院子的事早就安排下去了。”
谁知缇萦也不客气,很利落的道:“看来老夫人到底上了年岁,真爱忘事,回头我给您开两副提神醒脑的药,您喝了后多休息,实在忙不过来的话,我可以去侯爷那给您讨个假,孙姨娘掌着中馈这么多年,从来没出过岔子,想来比您合适多了。”
窦氏的额头沁出汗来。今日这老三媳妇像是吃了辣椒一样暴躁。
困倦袭来,缇萦又发困了,她没什么力气在说话了,轻飘飘道:“想来今日是我太乏了,都开始胡诌了,母亲掌着侯府这么多年了,怎会连这点事都没底呢!”
说完又是满面和气,窦氏连连尬笑着,不曾搭话,又说得几句后,缇萦起身告辞,范氏也跟着一起初娶了。
看着她们俩并肩出去,门外传来由重到轻的话声。
“嫂子,这阵子整日老窝着,我骨头都懒了。真想去医苑和百川院看看。”
“可以四处走走的,仔细点就行,这过了三个月,就稳妥的很。”范氏对缇萦的撒娇口气居然回答的很自然,想来面具戴久了,一时半会很难卸下来。
“嫂子还有两个月快生产了,这个时候也该多走走。”
“是啊,府医也是这般叮嘱的,要不,咱们在廊下走两步……”
窦氏面色阴沉,静静的坐在罗汉床上,一言不发。胡默默给旁边的两个丫头打了个眼色,她们躬身就出去了。
“这三夫人不敢把火气发到侯爷呢,全倒到您这了。”胡嬷嬷低声道。
窦氏重重一拍案几,沉声道:“淳于缇萦此人真是溜滑,仗着自己有身孕,真是什么都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