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魏家之人,根本就不需要汪直动手。
徽州知府前来为汪直接风洗尘,自然是了解了王家和魏家之间过往的恩怨的,也清楚当初汪直父子为何远走他乡。
汪直从官驿和徽州知府等人告辞之后,徽州知府就看向了歙县的县令。
“陈大人,那魏家和王大人之间的恩怨,想必你应该也是清楚的,王大人为大明驻守东瀛,居功至伟,我等可不能让王大人寒了心啊。”
徽州知府这话,是对歙县县令的敲打,徽州知府,亦或是在场的大多数官员,心中都很清楚,像魏正先这等商人,不说在歙县数一数二,但前十之列肯定是有他的。
歙县本就是个小地方,家产超过十万两白银的家族少之又少,像魏正先这种人,在歙县能赚到这么多钱,肯定没少孝敬歙县的县令。
对于这一点,在场的官员都心知肚明。
但官场上,很多事也有轻重缓急,钱你可以拿,但不可能因为一个商人得罪汪直这等朝廷大员,特别是这等大员还是皇帝异常看重的。
虽说汪直对他们而言,没什么职务上的影响,他们办不办魏家并不会太过影响什么。
但这一切都建立在嘉靖没有特意吩咐的前提下。
现如今的情况是,嘉靖为了汪直,特意下了一道旨意,这让徽州知府等人意识到,以后想要仕途一帆风顺,一定要处理好这位王大人的事务。
否则恐怕升迁无望了。
毕竟朝中那么多官员,无数官员在地方上可能一熬就是一辈子,很多官员甚至被朝中的那些大佬遗忘了,或者根本就没进入皇帝的视线。
现在他们这些人好不容易因为汪直进入了嘉靖的视线,如果不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表现一番,那简直是蠢透了。
特别是徽州知府,他在徽州已经当了好几年的知府了,一直想着往上挪一挪,但再往上,他却是没什么靠山了,想要再往上挪一挪,谈何容易?
现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进入皇帝的视线,徽州知府决不允许任何人坏了他的事,因此才特意警告歙县县令。
很多县令和知府不同,大明的县令太多了,很多人直接开始摆烂,能捞钱就捞钱,对升迁已经不抱期望了。
歙县县令听到这话,哪里不明白什么意思。
“大人放心,下官这就带人去魏家拿人,那魏正先欺男霸女,魏家的嫡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几年前错手打死过人,当时本官出于歙县稳定的因素考虑,就没有重判他们,只要那家人旧事重提,可以再次重审此案。”
县令低声对知府说道。
这话到头了,也算是歙县县令对徽州知府纳的投名状,相当于明着告诉知府,之前魏家存在很多问题,抓他们完全有足够的理由,但之前他们用钱摆平了,至于用钱摆平了谁,那就显而易见了。
县令听了知府的命令,宁愿自揭伤疤,也要配合知府,知府哪里还不把他当自己人?将来知府一旦升迁了,定会顺手提拔一下歙县县令。
这就是政治智慧。
知府听到这话,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县令看到知府点头,心中顿时有了底,直接带着一众衙役直奔魏家而去了。
魏家,魏舒儿得到消息之后,火急火燎的回到家中。
“爹,那王直当真成了都指挥使了?”
魏舒儿满脸不甘心道。
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魏舒儿情绪无比复杂,悔恨,懊恼,害怕,不甘,无数情绪涌上心头,对魏舒儿而言,当初她倘若没有退婚的话,现在恐怕已经是将军夫人了。
这让她如何能够甘心?
魏舒儿内心甚至有些怨恨魏正先,她觉得当年要不是自己的爹坚持退婚,自己和王直岂不是修成正果了?
“那还能有假?叫你过来,就是让你陪为父一起,去王家谢罪,祈求王大人的谅解。”
魏正先满脸焦急道。
魏舒儿听到这话,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情绪压了下去。
“我不去,要去爹你去,当年我还年幼,退婚是你一人的主意,为何怪罪在我身上?”
魏舒儿本就不是什么知书达理之人,她自小就自私自利,心眼极小,她自然不想跟着魏正先一起去王家。
“胡闹!都什么时候了?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否则我们魏家就完蛋了。”
魏正先怒斥道。
魏正先以前做过的事,一旦被深究起来,不死也脱层皮,更何况魏舒儿的大哥,魏家的嫡子,前两年打死了人,县令说的错手打死人,不过是为他自己粉饰罢了。
这要是追究起来,魏家算是彻底完蛋了。
对于魏舒儿的不识大体,魏正先极为愤怒。
“魏家完蛋关我什么事?我早已嫁人,不再是魏家之人。”
魏舒儿一脸愤怒道。
啪!
魏正先一巴掌狠狠地扇在了魏舒儿脸上。
“放肆!你以为你逃得掉?别说是你,到时候你那婆家都会被你连累死。”
魏正先满脸的怒其不争道。
正当魏正先父女争执不下之时,歙县的县令带着衙役已经到了魏家。
“你们爷俩不必争了,随本官走一趟吧,来人,把魏家的人都抓起来,一个都不能放跑。”
县令高声道。
魏正先听到这话,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大人,在下这些年没少孝敬大人,大人现在卸磨杀驴,就不怕.....”
魏正先说话说一半,不过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这是在威胁县令,倘若自己被抓,一定会把县令也供出去。
不过这种话自然不能说尽,毕竟魏正先只是一个商人,真要是明晃晃的威胁县令,他还没那个胆子。
“你是在威胁本官吗?”
县令看着魏正先,冷笑道。
“不敢,只求大人网开一面,让在下去向王大人请罪。”
魏正先躬身行礼道。
“就你做的那些事,你觉得请罪有用吗?”
县令瞥了一眼魏正先,满脸不屑道。
“实话告诉你,如今整个徽州府,最大的事就是王大人的事,你就是说破大天去,本官也不会有一点事,别说在这歙县了,即便是去徽州府,去南直隶,本官也丝毫不惧。”
歙县县令底气十足道。
他自然是有底气的,毕竟抓魏正先是知府大人的命令,为了这件事,县令已经事先将自己的实底交了出去,自然不怕魏正先乱说。
实际上县令很清楚,魏正先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所以丝毫不怕。
魏正先听到这话,瞬间一脸的破败,县令既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说明他说什么都没用了。
很快,那些捕快将魏家之人尽数抓了起来。
王家最近几日最大的事,就是为汪直的爹立衣冠冢,汪直给了他大伯王镇上万两银子,让王镇主持这场葬礼。
汪直一定要把自己的爹厚葬,一来是为了光宗耀祖,昭告歙县的父老乡亲,自己回来了,二来则是为了将自己的父亲葬一个风水宝地,福荫子孙。
有汪直在,王镇办事基本上一路绿灯,想买那块地,没人敢抬价,很快王家就选择了一处风水宝地,准备将汪直爹的坟立在此处。
王家举行葬礼这天,整个歙县大大小小有头有脸的,都来吊唁了,甚至连徽州府知府,以及徽州府的一众官员,全都来参加葬礼了。
这让歙县的百姓直观的感受到了如今汪直的权势。
“王大人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知府来到汪直面前,说道。
“多谢知府大人。”
汪直回礼道。
知府冲着县令使了个眼色,县令瞬间会意,让人将魏正先以及魏舒儿五花大绑的带了过来,让两人跪在坟前。
“王大人,本官自作主张,将魏家之人都抓了起来,这魏家之人恶贯满盈,魏正先欺男霸女,罪该万死。”
知府看着汪直,行礼道。
“大人,小的知错了,求大人把小的当个屁放了吧。”
魏正先此时被反绑着,却也不管不顾了,直接以头抢地,周围的地面都被王家铺上了青石砖,魏正先头都磕出了血,只求汪直能够原谅他。
魏正先很清楚,只要眼前的汪直原谅了自己,那么一切都不是问题,否则魏家无论如何都要完蛋,包括他自己。
汪直冷眼看着魏正先这副做派,冷笑不已。
“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说完这话,汪直转身看向一旁的知府。
“本官承了知府大人这个情,以后若有机会,定会为大人在陛下和周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汪直自然知道眼前的知府做这些是为了什么,不过汪直不在乎,只要能替自己的爹报仇,汪直愿意豁出去自己的脸面,为眼前的知府说上几句话。
知府听到这话,内心狂喜,他做这些,不就是为了这句话嘛。
“多谢大人。”
知府躬身行礼道。
“大人,这魏家之人该如何处置,还请大人定夺。”
知府神情有些谄媚道。
“你们定就行了,今日我只想为我爹举行葬礼。”
汪直说着不再看魏正先父女,也不再去看知府等一众官员。
知府听到这话,顿时明白了汪直的意思。
魏家的人一定是要处理的,而且要往狠了处理,但不能脏了王大人的手,那么这件事就只能自己来办。
“把他们都带下去吧,别脏了大人的眼。”
知府看着县令,说道。
对于知府和县令的对话,汪直置若罔闻,他来到坟前,跪倒在地。
“爹,当年您让孩儿一定要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如今孩儿做到了。”
汪直说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一旁的王镇等人,也跟着失声痛哭。
其中王镇是情真意切,其他的王家旁支之人,大多是半真半假,伤心肯定是有一些的,但要说多伤心,那倒也没有,更多的是高兴,高兴王家出了个大人物,他们恐怕也会跟着鸡犬升天了。
葬礼的礼节很是繁冗,不过无论是汪直,亦或是王家之人,都没有任何不耐烦,因为他们都明白,葬礼越是繁冗,越是能代表王家如今的地位。
寻常百姓家的葬礼想繁冗都繁冗不起来。
葬礼结束之后,汪直将王镇父子叫到自己家,汪直虽然离家十多年,但他原本的老宅并没有就此荒废,王镇一直替他们打理着。
光是这一点,汪直就对自己这个大伯无比感激,要知道当年他们父子离乡的时候,大伯几乎将他们家所剩不多的钱财全都给了他们父子。
这十多年,王镇肯定遇到过难的时候,即便如此,王镇也从未想过卖掉汪直家里的老宅。
这让汪直如何不感动?
“大伯,这是十万两,你先拿着,买些铺子庄子。”
汪直说着拿出一沓皇家钱庄的银票,放在王镇面前。
汪直的白银,大多数都存在了皇家钱庄之中,只有少数装在箱子里,一路上拉了回来,之所以拉这些白银,为的就是招摇过市,让歙县的父老乡亲看看如今的自己发达了。
正所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汪直毕竟年轻,又怎么会放过这等人前显圣的机会。
“这.....这太多了,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王镇满脸担忧道。
他真怕自己的这个侄子一时糊涂,因为钱财坏了前程。
汪直自然看出了自己大伯的担忧。
“大伯无需担忧,这点钱不算什么,我在东瀛之时,为朝廷赚了不知道多少钱,那些白银一船一船的运往大明,我拿的这些,陛下是知道的。”
汪直可不认为自己拿的这些钱财能瞒得过皇帝。
王镇听到这话,顿时松了口气。
“这些太多了,置办家产,要不了这么多,以你如今的权势,不用两万两,就能把当年我们王家的家产全部买回来。”
王镇说道。
“不止要买回当年的家产,还要再买一些,有我在,我们王家就要做歙县的独一份。”
汪直意气风发道。
“好,我来办。”
王镇听到这话,不再推辞。
“回头让大哥跟我走吧,在这歙县没什么意思,跟我去东瀛,混混军功,将来混个千总不成问题。”
汪直看向王镇父子,说道。
王镇听到这话,眼睛顿时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