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云媞略带惊诧的目光,冷庭旭暗叫不好。
真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光!
这离魂症的病人,万一知道自己得了这个病,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偏叫自己这张破嘴,给直愣愣地说出来了!
快!快想着法子弥缝过去!不然……自己岂不是就成了太子府的罪人?
冷庭旭到底年少,心中一急,额上就见了些微冷汗。
倒看得一旁的云媞心存疑惑,不禁追问道:“小冷大夫,有话不妨直说。”
冷庭旭没法子,只得赔笑道:“不过就是那……气血两虚之症。”
他稳下心神,向云媞缓缓道:“太子妃的身子,原就有些弱。再加上……我师兄做得那混账事,大大伤了太子妃元气。若是想要健健康康的小皇孙,还需再调理几年再要。贸然怀孕,反倒是自己吃亏。”
孩子……
提到孩子,云媞沉了沉眉眼。
见她的兴致一下子低落下来,冷庭旭只觉自己真是嘴笨!连病人都哄不好!
若是口头上的功夫,有大师兄一半好就好了。
正在懊悔不已,鼻间都汗湿了的时候。
地上“呼噜呼噜”吃肉的黑将军,结束了战斗。大狗似乎也知道,这口美味是眼前这个华服女子给的,看了冷庭旭一眼,乖乖凑过去,竟在云媞脚边趴下,翻起了肚皮。
黑将军的小肚皮也黑得发亮。
云媞一愣,“这是……”
“这是黑将军想跟你玩儿呢,”冷庭旭忍笑,“黑将军,别闹。快过来!”
“别凶它。”
云媞看着好玩,不由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黑将军的小肚子。
暖烘烘的,带着小狗特有的让人安心的味道。真好。
黑将军口中发出舒服的哼哼声。
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将军,此刻就像个耍赖的小孩儿。看得云媞忍俊不禁。
再加上一旁的冷庭旭一心只想把此事混过去,插科打诨,说了许多黑将军的趣事,终于逗笑了云媞,不再追问自己身上的到底是什么病。
少年长舒了口气。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
和黑将军玩了一会儿,云媞冷不丁开口,“小冷大夫,我……有事相求。”
“有什么事儿太子妃尽管说,若是能的,我定会竭力去做。权当是……为师兄赎罪。”只要,别再逼问他……
冷庭旭心中惴惴。
幸好,云媞所求的这件事,并不是为了自己。
“我知道药王冷老和其下弟子行医,多出入公卿之家,为贵人瞧病。”云媞顿了顿,“可我那婢女,与我亲密就如同姊妹一般,还请小冷大夫屈尊……”
云媞这么说,冷庭旭的冷汗又下来了,“太子妃真是折煞我了。我们师门中,在民间行医者亦有之,只不过声名不显。不怕太子妃笑话,我……我为了自在,也更愿意去民间……”
他猛地顿住口,一张白皙的脸浮起两片红,终于忍不住敲了敲自己太阳穴,“恕在下僭越……”
他今天这张破嘴,到底是怎么了?
云媞并未和冷庭旭计较,只是请他和自己一同去看看来福。
来福因是云媞身边第一等得用的大丫鬟,有自己一个人住的单间,就在云媞院外不远处。
屋里,全是云媞平日里赏给她的好东西,满满当当塞了整屋。
更衬得被裹在被子里的少女脸色格外的苍白憔悴。
来福醒后,已知道自己再也站不起来,话也说不利索,一张小脸全毁了,往后行动都要人帮忙。
这不是毁了,是什么?
那秦若兰,和牧云安,干嘛不直接要了她性命去?偏要留她一个人在此处,苟延残喘?
这几日里,来福连哭都不敢。
怕声音大了,惊扰到正在养病的太子妃。也更怕,满脸鼻涕眼泪的,连累来伺候她的小丫鬟,不好收拾。
花嬷和绿萼来看过来福几次,一句句地都是安抚,说太子妃绝不会不管来福。可两人到底还要回太子妃身边伺候,不能久呆,都是看一眼,说几句就走了。长天大日里没事,来福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
一日日地想的,就都是……
怎么死。
她已经是个废人了。
再不能回到小姐身边伺候,反倒要拖累小姐,再往她身边增派人手。
可一个未成婚的女孩子,废了双腿,毁了脸,叫人家割了喉咙封了口。还能有什么将来?
没有了,全都……没有了。
这世间再不会有人要她,再也没有……
来福在世上没有什么亲人,只盼着……
再看云媞一眼。
再看她的小姐一眼,就去死。
“吱嘎……”
房门处,传来轻响。
知道来的不是花嬷就是绿萼,来福看也不看地闭上眼睛:“我……我累了,你走……走吧。我……不见。”
不过短短一句话,她都只能发出气声,说得艰难不已。
可那脚步声并未停歇,反而冲着床榻一步步行来。
听声音,还不是一个人。
来福心中烦闷,干脆闭着眼睛装睡。
听得那串脚步声,片刻后就到了身边。
紧接着,一只小手轻轻攥住来福露在被子上的手,然后一滴冰凉的泪水,滴落在来福手背上。
来福身子一颤。
却打定了主意,无论来的是谁,她都不睁眼。
她谁也不想见。
只想见……
云媞:“小冷大夫,麻烦你再给来福瞧瞧,好生瞧瞧。若能……能治好,要什么好药都成。”
这是小姐的声音!
来福心中激动,一下子睁开眼睛。
眼中泪水再也忍耐不住,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好来福,别哭。”
云媞自己也红了眼眶,她伸出手,轻柔地、生怕碰疼来福地轻轻擦去小丫鬟脸颊边的泪水。
云媞看着来福挣扎着要说话,牵动脸上伤口的模样,心中酸涩不已。
无论如何,不管李怀肃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安排的牧云安,又想如何护着秦若兰。
牧云安,秦若兰。
这两个,她牧云媞定要她们死在来福跟前谢罪!
“来福,”云媞攥住来福的手,语气十分轻柔,“我知道你现在很痛,很难受……是不是,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一旁,切脉的冷庭旭一愣,不禁抬眼望着云媞。
探病的人,怎么能说这么刺激病人情绪的话?
他只见云媞眸中闪着奇异的光彩,亮得骇人。
云媞:“来福,我要你活着。要你为我活着。”
来福眨了眨眼,泪水流下得更多,“奴婢……废人……”
“不,不是。你不是废人。”
微凉柔软的手指,轻轻抵在来福唇边。
云媞:“我有一件天大的事,要托你去为我做。你可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