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掌柜看看面前的帕子又瞧瞧冷着脸的琉璃,越看脸上笑得越欢。
像啊,是像······
尤其是那双清凌凌的杏眼,和当年那位异域姑娘像了个十成十。
那时候的朱掌柜还不是掌柜的,他仗着上头的老爹,整日里游手好闲呼朋唤友。
那一日他原和好友约了去戏班子听戏,却不料还没到戏院就在中途看了场好戏。
“你这姑娘好不识抬举,我们家少爷看上你,是你祖坟冒青烟了,你居然······啊!”
不等贼眉鼠眼的小厮叫嚣完,芙珍手里的柳枝已劈头盖脸在他脸上抽了个大叉。
围观的众人没料到芙珍看着娇娇巧巧的,居然还有一身好功夫,俱都被唬得倒退三步。
见那只聒噪的臭虫住了嘴,芙珍又一脸嫌弃的将手里的枝条往河里一扔。
那原是她摘来准备编花环的,没想到花环没编好,倒引来一个所谓的少爷和他的拥趸。
那躲在人群后的少爷见状非但不惧,一双浑沌的眼闪着亮光,他靠在小厮身上颤颤巍巍地指着芙珍。
“我、我要她,只不许伤了她的皮肉······”
说这话的是县令家的独子钱达,他好色成性,香河州的年轻姑娘一度都不敢上街,唯恐被他看上抢了去。
好容易前段时日钱县令为了让儿子收收性子,特意花了大价钱从江南水乡给他讨了一房小妾。
那小妾生得花容月貌,又对钱达百依百顺,钱达一连好些天没再干出强抢民女之事,谁料今日一见芙珍又破了功。
县令公子都发话了,他手下自然有善武的护卫随行,不然哪日被百姓闷到麻袋里痛打一顿也不是不可能。
钱达色眯眯地望着冷脸的芙珍,只觉得这女人越看越合他的心意。
见那群人高马大的护卫朝人群中间的美貌姑娘扑了过去,围观的众人俱都面露不忍扭过头去。
“啊!什么东西!我的腿!”
谁都没想到的是,发出惨叫的不是芙珍,而是钱达手下那群助纣为虐的护卫。
也不知芙珍是怎么做到的,那些人甚至还没来得及碰到她一根头发丝,就都凄厉地叫着在地上翻滚起来。
“是、是虫子!哪儿来那么多的虫子!”
一位眼尖的妇人看清了他们脚底下窸窸窣窣密密麻麻的小虫子,此言一出色欲熏心的钱达这才找回了些神志。
他吓得脸色惨白,恨不得跳到旁人的背上,眼见着那些虫子振翅往他面前飞来,钱达居然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旋即众人都嗅到一阵骚味,一个大爷抚掌大笑。
“诶嘿嘿!县令家的公子被虫子吓得尿裤子啦!”
这事最终由县令亲自带人将钱达运回家才结束,彼时制造了这场骚乱的芙珍早已拂袖而去,不见踪迹了。
朱通第二回,也是最后一回见到芙珍,是在朱氏布庄。
虽然中间隔了足足一年,但朱通对这个貌美如花的姑娘还记忆犹新。
那时的朱氏布庄生意很好,来采买布料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长相清秀的姑娘。
至于为什么她们敢上街了······
朱通偷偷从门缝中偷瞄了芙珍一眼,也不知女人有意还是无意,往他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
吓得朱通急忙跑路,一直跑到友人家府上那颗七上八下的小心脏才稍稍安稳了下来。
“朱少爷这是见到鬼了?”
下人奉了茶,朱通只神色惶惶地揣着手一言不发。
好半晌他才结结巴巴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与、与见鬼也没甚区别了。”
半年前香河州的县令就换了人,往日里呼风唤雨的钱达被源源不断的虫蚁啃得坑坑洼洼,离开香河州的时候已经不成人形了。
众人皆说是他往日作孽太多遭了报应,连带着钱县令也被上头罢了官。
朱通在钱达的马车驶出香河州的时候远远看过一眼,从马车里掉下来的小虫子和那日的一样。
那些虫子来无影去无踪,无论是用火烧还是用水泼,每日都会准时准点出现在钱达身上。
一想到那只沙粒般大小的虫子,朱通坐在屋里还打了个寒颤。
这日他一直到深夜才回了朱家,他老子拧着他的耳朵骂道。
“你也给你爹我长些脸,都是一样的年纪,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说着说着朱父还真生起气来了,嚷嚷着要给朱通上家法,还是朱母听到动静披上衣服来阻了。
她一面扯开朱父捏着朱通的手,一边没好气地戳了戳朱父的脑袋。
“龙生龙凤生凤,你眼热人家的儿子出类拔萃,也不瞧瞧你们老朱家生得出那样的孩子嘛!”
朱通委委屈屈地捂着自己被拧红的耳朵,附和着他娘。
“就是就是,闻人少爷那是何等人物,他就算真叫您爹,您敢应不成?”
白天陪在芙珍身边来布庄的男人朱通识得,准确来说整个香河州的人都识得。
那是闻人家的少爷闻人越,才华盖世又风度翩翩,生得一副好样貌,几乎是整个香河州姑娘们的梦中情人。
没想到······
想到今天白天偷瞄到的那幕,闻人越深情款款地注视着一旁的芙珍,朱通垂下了肩膀。
朱父被儿子的话一噎,刚想叫骂两句就看到朱通颓然的脸。
他像是猜到儿子心中所想似的,拍了拍朱通的肩。
“行啦,你莫要成日里乱跑你爹我就烧高香了,等明年让你娘给你物色一个好姑娘,成了亲你也能稳重些。”
其实朱通的年纪已经不算小了,但一年前不知遇上了何人,朱父朱母心都操碎了他硬是一个也没看上。
想到今日在布庄里接待的那个姑娘,朱父叹了口气。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通儿,算了吧。”
朱通眼窝一热,抽抽嗒嗒地抬起头,一张嘴声音都哑了。
“爹,前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朱父让他“算了”他勉强能听懂,不过前头那两句咬文嚼字的话朱通就听不懂了。
从小到大给书院砸了无数银钱的朱父勃然大怒,挽起袖子就要揍这个从不听讲的混账儿子。
他一边抽一边骂,“亏你爷爷还给你取名‘通,你是万事不通,依我看不如改名叫堵算了,生了你这么个儿子我是真堵心呐!”
朱通在房内抛头鼠窜,听到他爹的话还忍不住回嘴。
“朱堵猪肚,爹是想吃猪下水了不成?”
闻言朱父气更盛,手下的动作毫不留情。
这回朱母没再阻拦,她抹了把脸披着衣服出门了。
见了门外守着的小厮还微笑着吩咐了两句,“把门看牢,一只苍蝇都别叫放进去。”
换句话说一只苍蝇也不能叫飞出来,再者吃得日渐圆润的朱通可比苍蝇的体格大得多。
守门的两人对视了一眼,就都对里头的动静置若罔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