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你吃了!”
满脸通红的琉璃一把夺过奚行昭面前的莲子羹,欲盖弥彰似的把它往里藏了藏。
这一声娇呵自然也被邻桌的几人听见了,俱都有意无意地观察起了这对奇怪的男女。
虽然奚行昭戴着斗笠,但他周身的气度不容忽视,坐在他对面的姑娘胆子还真是大,说不让人吃饭就不让人吃饭。
奚行昭捏着勺子愣了半刻,转而他也从脑海里扒拉出来了一点画面,早在琉璃将莲子羹推给她前就已经被她吃了一口。
这时本该迟钝的奚行昭却诡异地灵光起来,手里的勺子现下成了烫手山芋,斗笠下的脸红得和琉璃不相上下。
“我······”
奚行昭本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用琉璃用过的勺子,只是一时没注意。
但琉璃显然不打算把这个话头起开,她眸光闪烁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不许说话!”
奚行昭这人真是······真是个万年难遇的木头桩子!
这种事、这种事有什么好解释的,他们两个就该不约而同把这件事翻篇才对。
多说多错的道理奚行昭都想不明白嘛!
领会到琉璃意思的奚行昭抿了抿唇,心口处莫名有些躁意。
等琉璃脸上的温度降下去了些,她搅着手指站起身来。
“我累了······”
“我定了客栈······”
话少的奚行昭在余光中看到琉璃动作,他下意识地想找个不那么尴尬的话题,没想到琉璃也在此时开了口。
两人的话撞到了一处,隔着斗笠的视线也相交了一瞬,转而两人别别扭扭地出了酒楼。
眼见着那双璧人消失在了人海里,憋了好半晌的顾娘子叹了口气。
“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看看人家那娘子做的,说不让吃饭就不吃饭,说不让说话就不说话,比县令老爷还威风些。”
坐在她旁边的年轻姑娘噗呲一笑,“大姐,我怎么听你这话里有酸气儿呢。”
顾娘子白了小妹一眼,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你这狭促鬼,这会子嘴皮子利索,等来日去了婆家可别成了个受气包。”
那个年轻姑娘撇了撇嘴,知道大姐这话里也有在说她自己的意思。
想当年大姐没出阁的时候比她嘴皮子还溜儿,现下也只能在这儿说些酸话了。
她那个姐夫走南闯北地做生意,虽然给家里的银钱没断过,但陪顾娘子的时间也少了许多。
顾娘子成日里对着耷拉着老脸的一双公婆,也只有寻个由头回了娘家,自己陪她出来打打牙祭才能松口气。
而这样甜一时苦半年的日子在其余众多娘子里已是不可多得的了,想到这她就打寒颤。
年轻姑娘搂着顾娘子的手,“大姐,你说我不嫁人行不行?”
顾娘子叹了口气,自是说不行,哪有年华正盛的好姑娘不嫁人的道理。
年轻的姑娘没再开口,却在心里下定了主意,她有一手酿酒的好手艺。
若能做大做强,到时莫说养活爹娘,就是把顾娘子重新变回他们齐家的姑娘也不是没可能。
齐韫心底闪过许多念头,但现在还不成形,她只窝在姐姐怀里闭了闭眼。
······
两日后,香河州。
香河州人杰地灵,富庶太平,盛产香料和布料。
琉璃几乎是一踏进香河州的地界就看花了眼,沿街琳琅满目的商品无一不精美。
但现在显然不是大采购的好时机,她掏出怀里的帕子,打算先去布庄探探口风。
银月纱产量稀少,能有本钱和地位采购到的也只有金字塔尖儿上的那一小撮人。
不过琉璃刚迈了两步就停下了脚步,她有些僵硬地侧过头。
“你还不走?”
酒楼的那个小插曲阴差阳错地让琉璃如了愿,这两日奚行昭再也没主动和她说过话,只是像只背后灵一样守在她身后。
闻言奚行昭半垂下眼,“我为何要走?”
琉璃嘴角一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当初她和奚行昭说好的,只要他保护自己来香河州。
现下两人都到了香河州的地界,虽然她还没找到自己的便宜爹爹,但那也是迟早的事。
琉璃咽了咽口水,她总觉得斗笠下的奚行昭正盯着自己不放。
“你、你可以走了······”
这都过了河了自然该拆桥,再不拆她怕这桥一路铺到陆地上。
奚行昭默然,不点头也不摇头,琉璃只以为他是默认了,复又抬起脚。
不过这回只走了三步就又回了头,她有些不满地瞪着男人。
“你这人怎么说话不算话,还跟着我做甚!”
奚行昭轻笑了一声,刚刚他说话了吗?
这莫须有的罪名琉璃给他扣的过于流畅了,男人低声道。
“姑娘误会了,我只是要去布庄换身衣服,才好去拜见外祖父。”
外祖父?
琉璃闻言皱起了眉头,这一路来截杀奚行昭的人不在少数,她自然也被动地知道了对方满门被杀。
奚行昭的外祖家居然毫发无伤吗?
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脑子里在想事的琉璃自然没再阻止奚行昭跟在自己身后。
等两人一前一后到了布庄,奚行昭真如他刚刚说的那样去一旁挑衣服去了。
琉璃暗暗松了口气,将袖子里的手帕掏出来摆在伙计面前。
“这方帕子是我娘的心爱之物,上头的丝线有些褪色了,您看看能不能修。”
这话当然是个托词,不过显然效用很好,只见那伙计小心翼翼地翻看了一遍,又垂着头低声道。
“姑娘略等一等,我请我们掌柜的来看看。”
银月纱是难得不错,但这方手帕值得人诧异的却是上头那株栩栩如生的芙蓉花。
那是已经去世多年,香河州手艺最好的冯绣娘的手艺。
他们掌柜的早年间得了冯绣娘亲手绣的一根竹子,至今还挂在布庄里日日观赏。
盖因冯绣娘虽有一手神乎其技的绣工,流传出来的作品却少之又少,能得其一都可做是传家宝一般的存在了。
“你确定没瞧错?”
大腹便便的布庄掌柜脚下生风,那个小伙计气喘吁吁地撵在后头。
“小的看您那根宝贝竹子看了十几年了,冯绣娘的针法再不会认错的。”
闻言朱掌柜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儿里了,冯绣娘流传在外的作品之所以少,那是因为她刚一露头就被预定为贵人的专属绣娘。
这冷不丁地冒出一个陌生姑娘拿着帕子上门,上头绣着的还是芙蓉花······
朱掌柜打了个寒颤,继而两只小眼睛闪着亮光,搞不好他人到中年还能转运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