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三日,清晨,金銮殿。
右相霍光声泪俱下,抨击武王世子李卯的恶劣行径,恳求杖其三十大板。
圣上得知此事龙颜大怒,就要召李卯入宫面询,但对于惩罚之事仍是含糊其辞。
霍光见状长跪不起,扬言圣上一日不答应,他霍光就长跪金銮殿外一日不起!
圣旨之下,刚刚脱离出温柔乡的李卯快马加鞭赶到御书房,跪倒在宋理面前。
金銮殿,御书房。
宋理站在一幅山河字画前大加兴叹,全然没有要责问李卯的意思。
一身五爪龙袍加身,头戴金边垂珠冕旒,眼廓锐利,颧骨立体,顶的面皮瘦削,不怒自威,实有几分型男之范。
李卯膝盖跪的疼了,于是试探问道:“圣上?”
宋理冷哼一声,表情风轻云淡,拉过一张黄檀木椅坐下:“朕还想着你这机灵鬼会早些提醒朕。”
李卯登时纳了闷,试探道:“圣上不怪卯儿?”
宋理直视李卯,眸色复杂的摇了摇头,顾左右而言他:
“卯儿,这世上懂朕的人唯有两人,一个已死,另一个你猜猜是谁?”
李卯看着圣上这神情,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我爹?”
宋理喟然一叹,眼神满是缅怀:“还是你聪明,你爹跟我那可是光屁股的交情。”
李卯听见圣上自称我,就知道这是发自肺腑的真情流露,当即沉下心认真听起来。
“你爹当初同样作为质子来到了京城,整日无所事事,混迹于赌坊酒楼,结交贩夫走卒,惹得一身市井气。”
“当时朕那父皇就说了,这小子不堪大用,从他这一代肃武王必将衰弱,不足为虑。”
“当时我还不是太子,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皇子,但就算那时我年轻的很,和你爹走的近了,就能看出来你爹那颗心怀天下的心。”
“你爹一直在藏拙。”
宋理说完轻轻看了李卯一眼。
李卯瞳孔一缩,但目不斜视,好似说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宋理眸中闪过有趣,又是缓缓说道:“在朕心里,西北那块地唯有你爹能够治理好,而且他从不是为了自己,抑或是为了权力,而是实实在在的为了百姓,这也是为何朕还要加调五万兵马于西北,你以为是朕对于你娘身死有愧?有愧是不假,但更多的是对你爹的信任。”
“你爹和朕心照不宣,将你送到京城也不过是按照惯例做给天下人的样子,可谁曾想你们中途竟遭受袭击。”
宋理艰难一叹息,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岁:“那一夜不光你爹一夜白发,朕也是彻夜难眠。”
“朕害怕你爹和朕就此心生嫌隙,被人挑拨。”
李卯紧紧皱着眉头,不断地去分析宋理此话中的几分真假。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哄骗自己,洗脱嫌疑。
更有可能是以帝王之柔情感化自己。
难断,难断。
宋理看着李卯眸光变换,就知道这小子有自己的想法。
不过无论他信也否,不信也罢,他都要挑明利害。
“大周皇室,有的人想要这位置,有的人想要当太子,但无非想要的不过是一场大乱,一场足以浑水摸鱼,登堂入室的契机。”
“而你,就是这场契机的引子。”
“朕这么说你可明白?”
“所以你尽可以相信朕,大展你的身手拳脚,无需再……”
宋理指节一下叩在了桌面上,“藏拙。”
李卯面色淡然,颇有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镇定。
宋理面容沉静,很是满意李卯的状态,“到底是李青天的儿子,不是什么纨绔软蛋。”
“刘氏母女的事我已经派人调查清楚了,不会再问你的责。”
“朕和你爹都一样,要的不是这片江山,而是百姓和睦。”
“从小你爹就跟朕说过你是一个神童,会很多造福百姓的玩意。”
宋理的目光变得深沉锐利:“所以朕希望,你能入仕或者从军,将你一身所学在这片大地上结出果实来!让你的名字留在这青史之上!”
李卯先是有些懵神,但转而就暗暗握紧了拳头,深呼一口气。
被大周的皇帝这般寄予重望,就算此刻现在站着的不是他李卯而是一个贩夫走卒,都要闯出一番事业来!
百舸争流,挥斥方遒!
血气方刚的年纪,李卯当然有年少的锋芒。
他着实已经受够了这种自污的生活。
他要造福百姓,他要揪出幕后的凶手!
李卯深呼吸,心中已然有了判断:“卯儿会参加明年的科举,请圣上放心。”
无论宋理的话真也好假也罢,但事实就在那摆着,现在大周的稳固的确就如宋理所言,他这个质子乃是枢纽西北与京城的关键。
届时他死去,有些人再一煽风点火,就是感情再好也会有隔阂。
宋理笑呵呵的抚着胡须:“今年春节过后,朕将钦点一次联考!”
“从会试,再到殿试,一周之内完成。”
“而会试的名额,从国子监考试的前三名录取,以及各大世家推举的落选进士。”
“卯儿,你可明白?”
李卯躬身抱拳:“卯儿明白。”
“退下吧,朕期待你的好消息。”
李卯离开之后,宋理再度站在山河图边,气势迥起,喃喃自语:“想把大周的水搅浑,朕就偏不如你的愿!”
稳定,是这位帝王目前所求的一大关键。
他想当那千古一帝,就万不可在政斗之上被人搞垮!
北匈奴,西吐蕃。
大周一乱,必将遭受分食之祸患!
事后,李卯安然无恙的走出了大殿,看着跪在玉白长阶上的霍光于心不忍。
他理解霍光七老八十晚来得子对霍谨记的宠爱,但你不是还有儿子吗,小号不行继续投资大号也不是不行,实在不行再开个小号。
霍光颇为怨恨的看着李卯,皮贴骨的瘦削身形中发出阵阵低吼,宛若濒死的马驹一般愤怒。
李卯视若不见,缓步朝宫外走去。
却见刚下了楼梯,一架凤辇急急忙忙的就朝金銮殿赶来,轿上飞舞着一尊凤雕,显然是太后。
李卯心知是太后关切他紧,于是想要过来求情。
落雪见前方一位眉挺目清,相貌堂堂的白衣公子正含笑朝他们看来,心中惊喜起来:“停轿!”
“怎么了?”
轿内传来太后急切不喜的声音。
落雪贴着帘子低声道:“娘娘,是世子殿下,看起来并无大碍,应是圣上赦免了殿下。”
哗——
帘子猛地被揭开,从中露出一张似怒非怒,嗔忧交加的面容来。
顶上一尊金凤冠,眉心一点朱砂红,眼角微勾,樱颗玉齿,端的是一个端庄妩媚,春意十足。
两人静默对视着,谁也没有多说,但眼中的情意绵绵不断,凝乎其形。
“摆驾凤梧宫,款待世子殿下。”
太后见李卯心喜,但面上却不露,颇有孩童看见喜爱的玩意却装作不在意的懵懂烂漫。
帘子放下,李卯颔首,双手背后慢悠悠跟在轿子旁边。
依稀记得初识太后之时自己也是这般跟在一边。
而现在,太后竟已经成了自己的……
凤梧宫内。
屋内点着熏香,一旁十几位宫女侍立一旁,中间李卯与太后围着藏有暖炉的木桌而坐。
李卯率先打开话口:“娘娘不知我给您准备的生日礼物还得您欢喜?”
太后本端着的茶水突然洒出来了些许,咬牙切齿的瞪了他一眼。
这混小子就是看有人在一边才作弄她!
却见太后皮笑肉不笑,嫌恶十足:“低俗不堪!”
一旁的小宫女可都来了兴致,什么礼物低俗不堪?难不成是春宫图?
可是这世子送于太后春宫图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了些,想必是太后娘娘调侃罢了。
唯有知道个中详情的落雪才能客观评价,那何止是低俗不堪,那就是单方面的屠杀。
她在门外边听着太后越来越崩溃虚弱的声音都害怕太后是不是要死了。
而且自从太后回到了凤梧宫之后一躺躺在床上就是两天,若不是凤梧宫女官查的松,保不定能查出什么东西来。
李卯却是诧异:“低俗不堪?那为何我见娘娘倒是欢喜得很,流了很多泪呢?”
太后一张白腻如雪的脸蛋蓦地转红,随后变青最后变黑,沉默着一声不吭。
李卯心一沉,心想坏了,玩笑开过头娘娘生气了。
“你们都退下吧。”
“是,娘娘。”
转而,刚刚李卯云淡风轻的姿态消失不见,剩下头皮发麻的并腿而坐:“娘娘……”
太后一巴掌就扇到了桌上,压着声音喝道:“你说啊!你不是很会说吗?”
“糟践一位太后,皇帝的娘,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嗯?你说!”
“娘娘,我错了。”
李卯认错倒也利落,垂着头俨然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
但的确很有成就感,特别是一朝太后在怀中软语生香。
太后抱胸,冷嗤一声斜睨李卯:“你错哪了?”
李卯挠挠头,小声道:“不该那么蛮力?”
太后脸一红,再次拍桌子喝道:“这不是重点!”
李卯的头再次低了低:“不该去拿这事去调侃娘娘。”
“哼!”
李卯明显说到了点子上,见他这副重现对她敬畏的样子,太后心中就甚是得意。
给了点糖就飘得没边,没了长辈尊卑,当真皮松得很!
床上我不行,床下你就得我老实盘着!
却见李卯岔开话题,取出了三套袜子来。
“娘娘您看这是何物?”
只见李卯手心攥着三双颜色各异但款式大差不差的长袜来。
黑,白,紫,似是蚕纱所作,半遮半掩,极尽烟笼剔透。
太后眼睛一亮被勾到了心思,拿到手心啧啧称奇:“这是哪来的宝物,入手顺滑如鹅毛,凉如冰窖,穿上去一定舒服的很。”
李卯一本正经的回道:“这是西北那边的新型衣物,叫做丝袜,刚刚送过来我拿过来献给娘娘了。”
太后柳眉一挑,狐疑道:“给我的?我要是不来金銮殿你能遇上我?难不成算进去了?”
李卯干笑两声,冷汗涔涔,当真不敢去挑衅女人的侦探意识。
这三条丝袜本是西北那边寄过来的样品,希望在中原打开市场。
李卯作为设计师当仁不让,当天就准备拿走几条给刘氏带去,因为上次的事青凤现在连让他进房门的意思都没有。
唯有刘氏这种熟透了的妇人才堪与他一战。
既然遇到了太后,那么留几条也是极好。
李卯装傻充愣,望着太后含情脉脉的唤了一句:“紫夜~”
却见太后的脸肉眼可见的染上红霞,凤眸倒竖:“混沁什么!紫夜是你叫的?”
却见李卯自顾自地说着,眸中温情不减:“紫夜,我的心你还不明白吗?”
“看见你之后哪还容得下别人?这自然是给你准备的,今天不给也是明天要给。”
“你……”
太后呆在原地说不出话来,心口涌上百般甜蜜。
原来自己在卯儿心中竟是这般地位?
于是懵懂之间,就被拉去了安全的地方。
落雪无奈摇摇头,走出凤梧宫将周边所有的太监宫女打发走,自己将殿门紧闭,听起了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