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亭林没想到,再和王学洲见面是这个场景。
两人隔着铁栅栏面面相觑,你眼中有我,我眼中有你。
汤亭林尴尬一笑:“王兄,许久不见!还要劳烦你开开门,放我出去。”
王学洲打量着胡子拉碴,憔悴许多,风尘仆仆的汤亭林,嘿嘿一笑:“不急不急。”
他扭头看着石明:“给我搬个椅子过来。”
廖康莫名其妙的看着王学洲。
大人刚才还一脸着急,这又不急了?
那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椅子搬来,王学洲挥挥手:“你们都先出去。”
等人走完,王学洲才看着铁青着脸的汤亭林开口:“老汤,你咋跑这里了?来了也不跟兄弟说一声?京里派来的人,不会是你吧?”
王学洲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处理事情,延安府那边收到了监察御史要来的消息,但也没写信告诉他,所以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事。
还一直在苦等京中的人过来调查。
汤亭林苦笑:“先给我喝点水。”
王学洲将那边几个狱卒的水壶提过来递给他,汤亭林和茂源两个人也不讲究那么多,对着壶嘴狂灌了一肚子水,这才感觉好受许多。
汤亭林一屁股坐在地上:“你说对了,京中派我来暗中调查红丹县前任三个官员悬梁一事。”
王学洲有些意外:“怎么会让你来?你是都察院的经历,又不是御史。”
说起这个汤亭林自己都懊悔:“别提了,算我倒霉,那边为了人选争执不下,陛下随手一指,就指到了我。”
王学洲怀疑的看着他:“你当时不会在睡觉吧?”
汤亭林苦着一张脸,点了点头。
“嚯!没人给你放哨,你还敢···厉害厉害。”
两人上朝在一起都站了两年了,对方什么德行王学洲再清楚不过了,一听就觉得这货肯定是偷懒被抓了现场。
“话说回来,你既然是被派出京的,又怎么混到我红丹县大牢中了,你该不会自己悄悄来了,想查我吧?”
王学洲眯着眼睛看着汤亭林,将对方看的心中一虚:“嗨呀!我这··我这不是力求事实的真相,还原出真实的情况吗?也没想着查你,结果没想到···”
汤亭林对着王学洲大倒苦水,听了一脑袋他的丰功伟绩。
不说别的,就城门口盘查的人,问的那叫一个仔细严谨,不是这样的话他也不会进了大牢。
“我没想到这里这么快就恢复了一些生机,大家看上去都挺努力的,听他们说你还弄了不少粮食借给下面的百姓,他们提起你就滔滔不绝,我连插话的机会都没有,听的我脑瓜子疼。”
王学洲听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嘴里谦虚道:“过奖,过奖,个人魅力太大我也无法控制····嘿嘿,哈哈!”
汤亭林无语凝噎的看着他。
“咳咳,说正事吧!京中派了谁来接手这里?你这趟来···也刚好,我这里关于前三任官员的事,倒是有些线索。”
说到正事上,汤亭林精神一震:“你先说线索。”
王学洲脸色一正,眼神变得无比犀利,隔着栅栏的缝隙盯着汤亭林:“我凭什么告诉你?”
如此不留情面毫不客气的话,让汤亭林愣了一下,眉头逐渐拧到了一起。
他表情凝重的站起了身,和他隔空相望,语气严厉:“本官为监察御史,有责任有义务了解真相,你暂代了红丹县的父母官,也有责任和义务告诉我真相!”
王学洲冷嗤:“满口责任义务,为的到底是私心还是真相,你自己心里清楚!”
汤亭林气的脸都红了:“王学洲!你我同朝为官虽然相交不深,但日日相处,你怎能如此侮辱我的人格?!我有什么私心?这件事说到底和我干系也不大,但既然陛下派我过来,我自然是要了解清楚,将这边的情况如实上报,我从来到这里未得罪你一分,你却怀疑我心思不纯?”
“我有什么私心?你跟我说清楚!”
就连一旁的茂源也生气的看着王学洲。
亏他之前还以为老爷的旧识是个好人呢!
居然这样子污蔑他家老爷,真是讨厌!
王学洲看着他愤怒不似作假,又变回了之前的样子:“哟,生气了?啧啧啧,不经逗啊!”
汤亭林被他反复无常的态度弄的气急:“少给我嬉皮笑脸!你那话什么意思?你这是怀疑我的德行!今日不说清楚,我与你之间的情谊就此作罢!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王学洲不以为意,反而站起身凑到了栅栏处看着他:“你背后真没人?”
汤亭林嗓门拔高:“本官行得正坐得直,熟读经史子集,上对的起君父,下无愧于黎民百姓!你这话简直就是在羞辱我!”
王学洲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扭头冲着外面喊:“来人啊!快给汤大人请出来!”
他扭头伸手将汤亭林抓到栅栏里,伸长了手臂揽汤亭林的肩膀:“瞅你埋汰的,胡子拉碴隔着十里地都能闻到身上的味儿了,等会儿随我出去收拾一下,吃饭时咱俩细聊。”
汤亭林挣扎:“你个王八蛋!一会儿一翻脸,你到底想如何?……”
······
国子监。
刚刚散学的田彬被人撞了一下,等他站好撞他的人已经没影儿了。
捏着手中被人塞进来的信,他皱眉看了一眼。
只见上面写着田彬亲启。
他心中一跳,匆匆带着回到了寝舍。
打开看到上面的第一句话,他猛地的站起身,如遭雷击,呆愣的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家没了?
他深呼吸了几口气,抖着手重新拿到了面前看了起来,看完之后愤怒、震惊、悲愤欲绝的表情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字体他分外熟悉,是姑姑写的!
他颤抖的将自己小厮喊来:“家书呢?这段时间的家书?可有送到?”
小厮摇头:“没有少爷,这次的家书晚了好几天了,小的正要找人问问呢!”
“去问!”
田彬嘶吼道。
小厮一个激灵,立马跑了出去。
同寝舍的学子回来,看到他表情不对,好奇的问道:“田兄,你这是怎么了?”
田彬低声道:“我家,没了。”
“什么意思?”
田彬眼泪落了下来,手中的信飘到了地上,他蹲在地上抓着脑袋痛哭起来。
信被捡起来,他的舍友一目十行的看完,愤怒道:“竟然如此嚣张!这不是草菅人命、贪赃枉法、为官不仁吗?敲闻鼓告他啊!”
田彬抬起头,双目猩红:“对!我要告他!我要敲登闻鼓!”
“简直嚣张至极目无王法!他是京里的官又怎么了?让他们出京赈灾的,不是让他们去下面作威作福的!我找几个同窗,陪着你一起去!”
国子监中最不缺的就是头脑一热的学子,看了田彬手中的那封信后,他的同窗全都义愤填膺的叫嚣着‘告他!告他!’
被同窗如此说着,田彬心中也升起了无限勇气。
等到小厮脸色慌张的跑来告诉他老家好像出事了之后,田彬更加确定了想法。
告!
一群学生浩浩荡荡的朝着午门外的登闻鼓跑去,站在登闻鼓面前,田彬深吸一口气,拿起了一旁的鼓槌。
“咚!咚!咚!”
厚重沉闷的鼓声传出去很远,听到声音的人都惊讶的站起身看向午门的方向。
居然有人敲了登闻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