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2章 尽红尘
时间流转,江夜只觉得好像恍惚之间,就来到了休假回家的时候。
坐上回家的高铁,他不仅没有觉得近乡情更怯,反而心中涌起一股非常不耐烦的感觉,特别是想到自己回家之后会被拉着做一大堆不喜欢的事情。
视频里的专家们说,这是一种叫做空心病的严重心理疾病,说是从小过的不幸福开心的孩子就会患上这种病症。
算了,他已经懒得管这些事情了。
江夜明白,他自己只是一个石磨,他的所有就像是堆在石磨上的豆子,在时间这头永不停歇、永不倒退的驴的拉动下,慢慢走到看得见的尽头。
而他,只是在众多在这个过程中,频繁挣扎着,试图让这个过程过的更舒服的人中,彻底放弃挣扎的的一个。
回到家里,在饭桌上,妈妈在关心他的日常生活,爸爸则是永远在说着他那一套千篇一律的大道理,不要和别人生怨、不要欺负别人、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要会说话。
这一套从小学开始就被不停往他脑子里灌输的东西,他的爸爸已经对着他念叨了二十多年,而江夜自己呢?
他只觉得,他和他的老爸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这些东西,四十多年的人生经验,所谓的吃过的饭比他吃过的盐多的理论。
在这个网络信息大爆发的年代,就好像是路边的无人在意的垃圾一样,是早就被玩烂的一套。
可是为了一些从小书上说的一些所谓的孝心,和对父母的尊重,江夜还是嘴上不停的应和着,嗯嗯嗯的答应着。
上午回来,下午他的老爸就拉着江夜去了一趟人家家里。
平平无奇的女人,和江夜看起来差不多,最后两人互换了微信,说是相互聊聊慢慢了解。
回去的路上,他爸一边开车一边道,“不要挑三拣四,女孩子,只要不懒肯干就行了,其他的差不多差一点那些都没关系。”
说的好像江夜的婚姻就是为了娶一个劳动力回来干活的那样,纯纯大男子主义的同时,还试图将他的自我认为灌输成江夜的婚姻观。
他的父亲,总是想要他继承家业,传承他的手艺,成为一名装修工人,为此他只能努力读书,然后跑到外地工作,以此来逃避。
现在,他又侃侃而谈一些在江夜多年读书看来,简直是令人气愤而又发笑的歪理,让他听他的安排。
江夜喝了口水没有回话,沉默,是江夜无声的反抗,只是他们从来将此当作默认。
日复一日,江夜就被时间驴子拉着往前走着,直到人生四大喜的洞房花烛夜的时候。
他娶的女人却不是他爸之前所说的那位,而是后面因为没看对眼之后,众多相亲排场中,上个月又安排好的一位。
他喜欢她吗?江夜不知道,在这人生一大喜的时刻,看着婚礼台下一桌又一桌,他们觥筹交错的样子,看他们脸上尽兴的虚伪笑容。
他现在心里只有两个感觉,麻木、恶心。
在思礼的鼓动下,他的未婚妻主动和江夜接了一个吻。
下一秒回过神来,江夜此刻站在手术室的门口,旁边是两个不认识的老头老妇和他的爸妈,此时他的爸妈已经两鬓斑白。
看着这两个老头老妇,江夜才反应过来,这是也是他的爸爸妈妈。
不久之后手术室门上的灯由红转绿,一个女护士抱着一个孩子过来递给了江夜抱着,江夜抱着这个孩子脸上洋溢着一个父亲该有的笑容。
只是没人知道他心底的苦涩,他如此微薄的工资,这个孩子出生到现在这一遭,完全就是被江夜和他的老婆硬拉到这世上受罪来的。
天生就要和他自己小时候一样,接受他爸妈的那一套,小心翼翼地长大,被长辈们各种指手画脚指点人生,或许他会继承他的麻木和痛苦又或许……
小孩子就像老一辈所说的,就是一只吞金兽,江夜现在的工资已经满足不了家庭开销了。
怎么办?他为了所谓的这个家,只能跟着老爸一起开始做重体力劳动来换取金钱。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江夜成为了一个大家的顶梁柱,他对自家老爸的态度也越加冷淡,就像他的老妈所说的,他们一家都是犟种一样。
江夜没有选择理解他的老爸,就是他老爸理解奶奶一样,他做不到同流合污。
直到他和他老爸在冷淡的互相对视中他的离世,江夜在老妈的指导下,在乡下大摆宴席,如此令人悲伤的时刻,一群不认识的家伙掉着眼泪跑过来。
只有江夜,全程没掉过一滴眼泪,只是觉得好像挣脱了什么东西,整个甚至心情好了不少。
日月交替往复,时间驴子拉着江夜不停的往前,快到他简直就是不敢相信,母亲离开、孩子的叛逆、老婆家爸爸妈妈的离开。
最后甚至他在外的姐姐意外离世,江夜窝坐在躺椅上,双手叠交在腿上,看着手上褶皱的皮肤和淡淡的老人斑。
他又突然想起多年的在大学的时候,在网络上看过的一本书,他的名字叫做《活着》。
以前他不知道活着为什么这么苦,为什么总是磨难重重。
现在,他明白了,这就是活着。
活着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活着是一种忍耐。
活着就是活着,就这么活着,直到时间驴子拉着他这个石磨磨完他自己的一切,就这么活着直到他的最后一刻豆子化作粉尘。
江夜缓缓闭上了双眼,至少,他这一生坚持着做了一些他喜欢的事情,哪怕是没有成就,但一切都结束了。
非常微小的风从屋外淌进来,这是他这个老头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的感觉了。
……
所有的感觉都在变得敏感的同时又在缓缓消退,他能清晰感受到生命的脉动,他的心跳在缓缓变慢,这种感觉让江夜的脑袋变得清醒无比。
就好像他一下子回到了年轻力壮的时候,可是身体却还是不听使唤的无法动弹,连眼皮的抬起都做不到了,只能静静的听着、感受着,他们的话语他们纷杂的情绪。
直到所有的所有都变得微弱,直到最后一点笛声响起。
江夜再次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