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祖兴神情复杂,方才迟疑地道:“阴脉先生不能伤人害命。”
我说:“我不是阴脉先生。我是高天观的惠念恩!”
吕祖兴又道:“杀人,犯法。”
我说:“我知道。”
吕祖兴沉默不语。
我说:“回去休息吧,以后安安生生的过日子,当初你不甘寂寞,从安武跑去金城投靠周师兄,想混出个样子来。可这江湖有人能混,有人不能混,想混就得做好豁出去一切的准备,包括自己的性命,你没有准备心,所以不行。回家吧,吕先生,学了周师兄的阴脉手段,足够你在安武一地权威无双,后半辈子吃香喝辣没问题。”
吕祖兴嘴唇抖了两下,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郑重向我施了一礼,这才转身离开,背影透出几分失魂落魄。
我反锁房门,点香三炷插在墙角,又折一纸人放到门框上方,然后翻窗而出,借着黑暗遮蔽,沿街信步而行。
午夜的县城大街空无一人。
如此走了二十多分钟,忽见一辆北斗星自街上呼啸而过。
小小的车里挤得满满腾腾。
副驾驶上坐着的,正是那个怀孕三年还不生的女人。
这女人怀的是供彭连超兵解转生的劫胎,与彭连超的魂魄以法术联系,如此才能保证彭连超死后可以顺利找到她。
当初我放任被害怨魂扯碎了彭连超的鬼魂后,采了他的鬼魂碎片,正是借此指引才能够找到这个劫胎。
今天再见那女人,我施展纸鹤追踪,实际上是给周围藏身的一元道众看,让他们以为我是用血发才能追踪到那女人,如此他们采了那女人身上的一块血肉用来误导纸鹤,坏了我的追踪法,这样那女人才能放心大胆地去找其他藏身的彭连超弟子。
至于说抓捕的那些一元道死硬分子,其实也不是用纸鹤指引,那不过是用来加深印象的幌子。
当初灭一元道的时候,我对在场的一元道众做过粗略鉴别。
彭连超是正经的江湖术术士,有真术在身,练习他的法子,便等于是半只脚踏进了术士的门槛。
长期烧香拜神,练习彭连超所传功法的,与收用来骗取钱财的普通信众在精气神上截然不同。
当时我便留取其中一部分人的头发。
这次不过实际上是用当时留下的头发引路寻人,跟那块血肉没有半点关系。
如此,等到我带着潘人杰以纸鹤引路,横扫安武,大肆抓捕一元道死硬分子,彭连超的那几个弟子必然会心生畏惧,生怕我也靠那块血肉找到他们,不敢再在安武多留。
如此一来,才能把他们聚到一起引出来,一网打尽!
如今,计划成了。
我稍待片刻,等到北斗星消失在街头,这才借了辆摩托,远远吊在后面。
出城的路口有警方设的卡哨。
虽然一晚上抓了不少人,但最重要的骨干分子还没落网,这些卡哨便没有撤。
北斗星刚出城不久,便被拦住,但只简单询问了几句之后,便被放行。
我随便换了张面孔,骑着摩托靠近卡哨,便在北斗星停下的位置被拦下。
这里有淡淡的迷药残余味道。
那帮人里还有善使迷药的拍花子高手,使药放松了拦路警察的警惕。
这一元道还真是生冷不忌,什么人都收。
越过卡哨,加大马车,将速度催到最快,不多时便追上沿路疾驰的北斗星。
我换回惠念恩的面孔,驱摩托赶上去,与北斗星斗排而行。
开车的司机扭头看过来。
我侧头朝向他,咧嘴一笑。
司机吓得一激灵,尖叫道:“惠念恩!”
一车人都惊慌起来,纷纷向我看过来。
倒是坐副驾驶的女人厉声尖喝:“打舵,撞死他!”
司机毫不犹豫地一打方向盘,猛地向我斜撞过来。
我纵身而起,弃了摩托,弹出牵丝在路旁树上稍一借力,轻飘飘落到北斗星车顶上。
摩托被撞得翻滚着坠下公路,撞到路旁的大树上,轰然爆炸。
“撞死了,哈哈!”
“死了,死了!”
“什么特么狗屁高人,还不是一撞就死!”
“停车,去看看,万一还有口气,补他两刀。”
“你们这帮傻屌,那是惠念恩,怎么可能就这么撞死,快开,快开,没了摩托他就追不上我们了。”
“对,对,管他死不死,我们先离开安武,见到老神仙才能算安全。”
“不知道老神仙能不能斗过惠念恩这个瘟神。”
“老神仙那可是活神仙,怎么可能斗不过惠念恩那么个小年轻。”
“这可不好说,师傅那么大的本事,不还是被惠念恩给害了。”
“别特么废话了,老神仙的手段至少能不让惠念恩找到我们。惠念恩那么大的人物,不可能为了我们一直在安武停着,只要躲过这一阵再回来,安武还是我们的天下。”
车里众人议论纷纷,七嘴八舌,一路开一路说,就没停过。
只是那个怀了劫胎的女人始终沉默不语。
车在大路上开了三个多小时,拐入乡路,一路颠簸,越河过桥,又上公路,正急行间,前方水声忽大,却是已经到了大江畔。
东方天边微微泛红,西侧群山依旧黝黑,银带也似的大江轰鸣着奔腾向前。
车沿江边公路急驰,便见前方横矗一座迎江而立的小山。
这小山迎江一侧立陡如刀削斧砍,另一侧则坡缓绵长。
隐约可见山顶绿树间隐着几间古意盎然的房顶。
车内人同时欢呼起来,声音中透着如释重负的轻松。
“到了,到了!”
“终于摆脱姓惠的那瘟神了。”
“都精神点,一会儿见了老神仙,记得哭大声点。”
“唉,他一个世外高人,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帮我们。”
“师傅是他的外传弟子,我们就是他的徒孙,就算不帮我们给师傅报仇,也一定能收留我们。”
“有难来这里求助可是师傅当初反复说过的。”
“哎,六娘,你跟师傅来过这里,见过老神仙,你说说他是什么样的人?”
短暂的沉默之后,怀劫胎的女人幽幽说道:“他啊……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