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响,沈骏鞋也不穿的撞门而出,如今没有任何人能拦住他,也没有任何人敢拦住他。
因为久坐的缘故,导致寒峰的双腿已然发麻,偏生他起身时又太猛,而沈骏怕他会阻拦自己,所以在寒峰起身的那一刻,他便抬手给了他一掌。
“唔!”寒峰挨了一掌后踉跄倒地,他眉头紧锁唇线紧抿,可此刻他却什么也顾不得了,只能强忍着痛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跟在沈骏后面追了出去。
“在哪!?在哪!?”沈骏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中衣,他披头散发,赤着双脚在无尘之境内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还发了疯似的不断咆哮着:“娘!娘!你在哪!?你在哪?”
路过的门生都被他疯狂的模样吓了一跳,纷纷满脸鄙夷的看着沈骏发疯,可却无一人敢靠近。
“涧渂,涧渂”,寒峰拖着缓不过来的腿,强撑着跟在他身后,努力的劝解道:“你先回来,把衣裳穿上,涧渂!”
“宗主!”发现了寒峰的门生们,立马冲了过去,将他扶住,忧心道:“宗主,您可是受伤了?发生了什么?”
寒峰疼得脸色苍白,直吸凉气,眼看着沈骏在前方忽然扑通一下跪了下来,他才终于有片刻机会喘息。
“娘!!!”沈骏绝望的仰头看着夕阳渐敛的天空,哀嚎道:“您在哪?我找不到您,我……我怎么都找不到您,您在哪?您告诉我,我想见你,我想见见你……”
有位门生忍不住蹙起眉头,喃喃道:“宗主,这……”
寒峰手中结印运转灵流,他不忍的看着沈骏,无声的摇了摇头。
“您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心如刀割,泪如雨下,回想起临别前那一幕,父亲身受重伤,母亲身死战场,堂哥生死不明,所有的人中,就唯有自己毫发无损的活了下来。
他为自己的决定而感到后悔,他也为自己的懦弱感到可悲,他不住哀嚎道:“您是不是怨我在那时没能留下?您是不是……不想见我?……啊啊啊啊!!!”
“涧,涧渂?”闻声赶来的寒河立马来到沈骏身边蹲下,他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喃喃道:“你,你怎么没穿鞋子?你快起来,地上凉。”
泪水模糊了视线,再加上两人是同胞兄弟,导致沈骏以为面前的是寒川,他猛的抬手捉住了他的双臂,追问道:“你,你回来了,沈钰呢!?沈月尘在哪!?他在哪!?!”
“涧,涧渂,你松开”,猝不及防,寒河的双臂被他抓得生疼,他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提醒道:“我哥还没回来,我是寒河。”
“在哪在哪在哪!?”沈骏发了狠,他眼眶红的骇人,眉头紧锁,眼神凶残地似是想要把寒河捏碎,他声嘶力竭的吼道:“沈月尘在哪!?”
“沈涧渂!”治愈好了的寒峰,大步流星的冲了过来,他猛的将沈骏推开,对着他怒吼道:“你冷静一点行不行!他不是雪尽!”
“在哪?”踉跄倒地的沈骏又爬了起来,肩膀微微抖动,他又哭了起来,哽咽道:“他骗我,他答应我的,他明明答应了我的,他说要把我娘亲带回来……他答应了我的……”
寒峰:“………”
“哥,如今他伤心过度”,寒河揉着手臂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怎么还告诉他了?”
“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寒峰微微侧首,无可奈何的解释道:“事已发生,我等无力挽回,有些路,有些事,他必须亲身经历过,才能彻底成长。”
后来沈骏还是见到了瑜箐,人皆是如此,不到黄河心不死,直到见到瑜箐的尸首时,沈骏再一次被现实击溃。
瑜箐在外受冻的尸体原本已经惨白,可因为房间内的温度缓和,在冷热交接的状况之下,导致她如今浑身发青发紫。尽管山河月影已经给她梳洗干净,也换了新的衣裳,可她所露在外的肌肤,仍旧遍体鳞伤。
浑身上下密密麻麻,就连那张慈爱的脸上,都是被利器划开的小口子,流出的鲜血已然凝固发黑,此刻她看上去像是被扎了满了黑刺。
这对于沈骏来说太过于熟悉了,那是用生命绽放的红色蔷薇,一旦瑜箐用了这招,也就意味着她的生命走到了终点,而她浑身上下这些骇人的伤,全都是因为藤蔓的刺。
母亲死了,也就意味着沈钰还活着。
而那一刻,他觉得他到死,都永远无法理解父母到底为什么要对沈钰如此掏心掏肺,甚至连命都给了他。
沈骏跪倒在了床榻边,眸光止不住在颤抖,他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母亲的脸,可她满脸的割伤却让他无从下手。
而这些伤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疼痛,他怕让母亲受到二次伤害,可他又清晰的明白母亲已经走了。
颤抖的手悬浮在半空,他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抉择,五指缓缓卷起,直到变成了拳头,最后才重重的砸在了床榻上,齿间哽咽道:“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寒峰眉头一蹙,共情的泪水终究还是溢出了眼眶,而寒河默默地侧过了头,宽袖下的手也不自觉的攥紧,攥紧,再攥紧。
“我们一家到底欠了他什么?”沈骏一下一下的砸着床板,整张脸憋得通红,泪水唾沫鼻液全都混在了一起,他声嘶力竭的喊道:“到底是因为什么,您要不顾一切的搭上自己的性命!只为了救他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啊啊啊!”
“是宗主之位吗?”,骨节在不知何时已经被砸破渗出了血,沈骏哭得头脑发昏,几欲窒息,他喃喃道:“他要是要,我还给他就是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闹到如今这个地步……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些,我他妈到底做错了什么啊啊啊!”
“少主”,耳畔忽然捕捉到一声细微的对话,对方压低了声线提醒道:“您还是,先别过去了,沈大公子刚才……”
“寒川?”沈骏忽然停止了哭泣,他猛一抬手拂掉了脸上的狼藉,随后踉跄着起身冲了出去,追喊着:“二公子,二公子!”
“涧渂!”寒峰怕他误伤寒河,也没敢拦住他,任由他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只期盼着两人不要碰上。
寒川垂下眼帘,正欲转身离去,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宽袖却突然被人扯住,他眸光一沉,猛的把宽袖抽了回来,另一只手快速结印,随即便要攻击。
“雪尽!”好在寒峰及时冲了出来,他抬手制止道:“等等!”
“二公子”,唇瓣翕动,只见沈骏披头散发,眼眶泛红,他佝偻着身子微微颤抖,喃喃道:“沈钰回来了吗?他在哪?”
寒川的心终究还是软了下来,他忍无可忍的收回了结印的手,眉头微蹙,留下一句“他走了”之后,便再度转身离去。
“走了?什么走了!?”沈骏蓦地睁大了眼眸,猛一抬手又摁住了他的肩膀,追问道:“你把话说清楚!”
“别碰我!”寒川一个转身挣脱了他的手,心底当即涌起一阵暴怒,可当他再次对上沈骏那双眼眸时,他还是只能生生忍了下来,沉声解释道:“他没事,已经走了。”
“他,他去哪了?”,泪水划过脸颊,沈骏听得一头雾水,急躁再次涌上心头,他继续追问道:“他去哪了?他!……”
可就在这时,他瞥见寒川脖颈上浅绯的爱痕,且不止一道,沈骏猛地一怔,双眸不受控制的睁大,瞳仁也在那一刻骤然收缩。
眼看着他不自觉的张开了口,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褪尽,他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紧跟着两道浓眉不自觉的朝里聚拢,眼神也逐渐开始发狠,他猛的上前一步拽起了寒川的衣襟,质问道:“你脖子上那是什么!?我问你那是什么!?”
寒川眸光一凛,抬手就给了他一掌,沉声道:“滚!”
“二哥!”见他对寒川动手,寒河抬脚就想冲过去,可紧跟着,他也瞥见了寒川脖颈残留的痕迹,呼吸一滞,抬起的脚也随之僵在了原地,最后缓缓放下。
“唔!”沈骏捂着胸口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可他仍旧不死心的瞪着寒川,齿间在口中不断摩挲着,像是想要将他咬碎。
寒雪尽从不与旁人触碰,唯一能碰他的除了自家亲人以外,就只剩沈月尘,偏生在此之前就只有他一人赶去了无师之巅,所以他脖颈上的痕迹不言而喻,一定留是沈月尘留下的。
而意识到这一点的寒峰跟寒河,一时间感到一阵百味杂陈,百感交集,甚至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是人吗!?”沈骏朝着他破口大骂道:“你们两个还他妈是人吗!?”
“………”,寒川负手而立,没有做声。
“我现在不管你们”,沈骏深吸了一口气,重重的吐出,随后又继续吼道:“把沈月尘给我交出来!现在!立刻!马上!”
寒川微眯起眼,平静的看着他在面前发疯,淡声道:“你找他要干什么?”
“我他妈要问他!”沈骏癫狂的四处张望着,试图想要找到沈钰的身影,他声嘶力竭的怒吼道:“他他妈在临走前答应我什么!?他都答应了我什么!?”
寒川依旧平静的问道:“他死了,你就甘心了?”
“他死了!他”,沈骏猛的回过头看向寒川,吼道:“他本就该死!要不是他!无师之巅会遭此灾难?!要不是他,我爹会身受重伤!?要不是他!?我娘会死!?”
“我问你,他是你谁?”寒川上前一步猛的拽起了他的衣襟,沉声质问道:“他与你什么关系!?”
“他是!他是”,沈骏被迫微仰起头,在那一瞬,他的眼眸似是恢复了清澈,可下一秒,他就又一次失了理智,嘶吼道:“他是我捡回来的!他的命是我!是我爹我娘!是无师之巅给的!”
寒川充耳不闻,他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抑扬顿挫的问道:“他、与、你、什么关系!?”
“他是我堂哥!”忍无可忍的沈骏被迫面对现实,他扯掉了寒川的手,继续吼道:“可那又如何!?要不是他在外到处惹事!如今会变成这样吗!?”
“你只道他惹事”,寒川又继续往前了一步,沈骏被迫往后退,而他每往前一步,沈骏就不自觉的往后退,他边走边说:“只一味的把所有的错都往他身上推,我且问你,周淮为何会在除夕出现在阳城?!这个问题你想过没有!?”
“是!周淮是不应该出现在阳城!”沈骏终于停住了脚步,他反问道:“可若不是他非要惹事,若不是他非要救那批什么狗屁难民!周淮他就算要血洗修真界!也断不会先对无师之巅下手!”
“涧渂,话不能这样说”,寒河忍不住上前一步,提醒道:“周云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将我们所有人都打了个猝不及防,不止无师之巅,如今空青司,云中观都遭遇了重创。他对各大门派出手是迟早的事,可这与月尘无关啊,罪魁祸首是将他释放的十二屿,若不是十二屿放人,无师之巅又怎会遭遇……”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就非得是无师之巅!?”沈骏猛的回过头,凶狠的目光一击刺中了寒河的眼眸,他质问道:“凭什么是我失去母亲!?”
“初泽”,寒峰眉头紧锁,他微微侧首,提醒道:“别说了。”
如今沈骏已被愤怒冲昏了头,他彻底失了理智,寒峰深知除非此刻瑜箐在他面前复活,否则他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从失去母亲的伤痛中走出来。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沈月尘!”沈骏咬碎了牙,他张开手掌指尖缓缓卷起,他痛苦的低下了头,怒不可遏的吼道:“我他妈真是后悔!后悔当初要把他救回来,养虎为患,竟让他将我害得个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