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敞嗤之以鼻:“还以为能从韩将军这里听到什么中肯之言,若只是单纯唱衰战势,本王刚刚赢了一场,还不想被扰了心情。”
韩会缓慢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两步,刚欲转身又停住身形,似乎心有不甘,抬眼望向周敞,又似想到什么。
周敞看出苗头,向身边瘦猴使个眼色。
瘦猴回忆,默默退出门外,将正堂的门从外面关紧。
周敞再试:“韩将军既然不刻就要离开越北,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若是能对这场战势有利,说与本王,你虽再不亲上战场,可也算是为自己积份福德吧。”
既然显王和蒋孟私底下已经不对付,那么像韩会这等亲信,真有什么重要信息,就是烂在肚子里也是不会透露给蒋孟的。
韩会眼中划过一抹悲伤,也没犹豫多久:“末将与尹绪都是自小伴显王殿下长大的,感情深厚又一同从军上战场,可谓生死之交。若是可以,末将愿代显王殿下去死,绝不皱一下眉头。”
这等表忠心的话,说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是另一回事儿。
周敞也就听听,并不在意。
韩会继续将声音放低:“有些话不是末将这等微末之人该说的,但还是忍不住僭越说上一句,显王殿下宏图之志,但实在兵法稀松。上一次能够得胜,已是侥幸,这一次显王殿下本不想来,却是没有办法,没有想到竟然将性命也葬送在这里,就实在不值、实在不值啊。”
显王兵法稀松这事儿,就是不说,周敞也悉知一二,并不奇怪,但对于显王不想上战场,甚至是被逼的,却十分意外。
“你说显王兄不想来,是被迫的?被谁?陛下吗?”周敞连问。
韩会与尹绪同为显王的伴读,三人自小一同长大,学在一处、玩在一处,自然知晓显王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但对韩会来说,突然之间显王和尹绪两位挚友都死了。
韩会联想到之前种种,知道的太多,却又实在不能说。
刚才只是一个没忍住,现在就还来得及收口:“末将能说的就这么多,总之,这场仗,显王殿下在的时候打不赢,蒋副都统也打不赢。至于奕王殿下您……请恕末将不能再多言,先行告退。”
这次不等周敞允准,韩会后退两步,转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你还没说清楚,到底是谁逼着显王兄来打仗吗?”周敞站起身来。
韩会躬身退步:“刚才是末将多言,奕王殿下就全当什么都没听见吧。只是……”
话说一半就不说,最是让人抓心挠肝。
周敞心中有一百只猫在挠,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忍住,否则对方就更不会说了。
韩会几番迟疑:“只是……哪怕奕王殿下打不赢这场仗,也请万事小心,千万保重性命。”
“你到底知道什么?”周敞就差没急死。
韩会却是已经将下唇都咬出一道血口,却不肯再说,深深一揖,然后回身自行开门离去。
周敞知道拦不住,也没有理由再拦,任韩会离去,一屁股又坐回椅子里。
到底是谁能逼迫显王上战场?
还没等认真琢磨开来,外面蒋孟身边一个副官过来禀报:“奕王殿下,蒋统领已在议事厅有要事相商,还请殿下移步。”
“好,这就来。”周敞立刻起身,带着高远和瘦猴过去。
蒋孟那边看了朝廷的诏令,有了什么新消息,这里毕竟是显王生前所居院落,里外都是显王旧部,说话到底不方便。
城防所议事厅内,蒋孟手中还拿着檄书在厅中踱步,一见周敞进来,就兴奋地迎上来:“奕王殿下,陛下亲笔,已经正式任命下官为大都统接替显王殿下,完成收复三州的使命。如此,不仅现在手上的十万兵马,越北十三营调动之权,也尽握在手了。”
周敞不知还有什么越北十三营,但连忙恭喜蒋孟:“恭喜蒋兄。”
不管怎么说,这就表明临帝和朝廷还是支持将仗继续打下去的。
蒋孟喜色溢于言表。
周敞心里还搁着刚才的两件事,但先捡把椅子坐下来问蒋孟:“蒋兄是有要事相商?”
蒋孟就根本坐不住,原地转圈:“是啊、是啊……自然是与殿下商量着乘胜追击的事情。若是主动出击,今日就要准备,明日出发,往后就要在外安营扎寨,那可就要辛苦殿下了。”
“我与蒋兄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说什么辛苦,倒是今日大捷,一扫霉运,蒋兄稍后可别忘记快马急报,也好赶在显王兄回到锦都前,让陛下得知,也好稍作宽心。”周敞虽然面上带着淡淡微笑配合蒋孟,但目光总是不经意落在蒋孟手上的檄书上。
蒋孟加官进爵,但显然那檄书上对奕王就只字没提了。
先前听吴岭的意思,蒋孟私下还有多方渠道,始终与锦都保持着联系,就是还有不少消息,却显然没有一点儿关于奕王的了。
临帝再不待见奕王这个儿子,如也不该连一个字都不给吧?
每每一想到这个,周敞都心底发冷。
蒋孟却不知周敞心里在想什么,连忙答应:“这是自然,下官必定八百里加急报与陛下,并且这场翻身仗多亏奕王殿下智计无双,下官必要附上详书,绝不能让殿下的银子白流。”
“银子?对了银子……”一提到银子,周敞就毫不犹豫地将奕王的父子情抛在一旁,“差点儿忘了,旁的都不要紧,蒋兄一定要看好从战场上收回来的银子。这些银子虽说是用来犒赏三军,但绝不能被小人贪墨。”
“殿下只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在肚子里。”蒋孟拍拍胸脯,“我蒋孟帐下没有那样的小人。”
没有才怪呢?
有人的地方就有贪婪。
不过,周敞怀疑,现在不管说什么,蒋孟都在兴头上,是听不进去的,还是自己多留心就是。
况且,如今军营彻底成了蒋孟的地盘,周敞也不好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