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直布罗陀花了整整一周的时间。在那里,他们不得不重新审视计划。
“从那不勒斯出发的话,就要逆流而上。路程也会更远。”
菲勒蒙和老人摊开从直布罗陀弄来的地中海海图,仔细研究。一直静静听着他们谈话的朱丽叶指着一个地方问道:
“为什么不能从这里走?”
事实上,即使是外行的女孩也能看出答案显而易见。只是菲勒蒙和老人刻意避开了某个地方。
“我无所谓。就像孩子说的,从这里走确实更快。”
“那就这么办吧。”
在前往尼罗河的旅程中,他们改变了第二个目的地。不是那不勒斯,而是巴勒莫,通往天堂之岛撒丁岛的巴勒莫!
“在巴勒莫港应该能租到小船。或许也能买到,但那是最后的办法。我不希望两个老人和一个孩子一起航行。”
老人的担忧变成了现实。在巴勒莫,他们花了一周时间寻找,但遗憾的是,没有哪个船主愿意载着他们三个,带着他们的行李前往尼罗河。
最后,他们以近乎白送的价格买到了一艘即将报废的,使用13马力发动机的旧渔船。
“虽然不适合远洋航行,但在非洲近海和河岸航行应该足够了。”
除了甲板上散发着鱼腥味,以及铁板上滴落的锈水之外,这艘船确实还不错。
在异国他乡招募船员几乎是不可能的。更稳妥的做法是返回英国,带上船员再回来,但他们没有足够的资金和时间。最终,他们得出了一个不现实的结论:只能三个人航行。
从现在开始,他们必须制定更详细的计划。
“沿着西西里洋流,紧贴北非海岸,经过亚历山大港,进入尼罗河。”
老人说道。
“11节大约是每小时13英里,尼罗河的流速大约是每小时2英里,所以……”
“这里要精确一点。每小时12.7英里!而且入口处的流速是每小时1.75英里,然后逐渐减慢……因为要逆流而上,所以平均时速……大约是11英里。”
“你不是说不吃药了吗?”
“河的长度是3……”
“大概5000英里吧。”
“那么,从亚历山大港开始,至少需要……454个小时。”
“即使顺利地借助洋流,单程也要一个月,保守估计,往返就是两个月。”
菲勒蒙摇了摇头。
“没有补给站,走这么远的路程是不可能的。我希望能至少设置三个补给站。”
“那样的话,用这艘小船,一年都走不完。”
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够充裕。
“至少要在亚历山大港建立一个补给站。顺便熟悉一下进入尼罗河之前的航线。”
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是正确的。
从第一次航行开始,他们就遇到了许多意想不到的问题。首先,地中海特有的烈日对这艘几乎没有遮蔽的渔船来说是致命的,这让他们想起了几十年前的痛苦经历。他们费尽周折,才在船上安装了遮阳篷。
此外,他们对气候的判断也有误。冬季的地中海异常恶劣。菲勒蒙这才明白为什么巴勒莫的渔民不愿远航。他们不得不重新考虑应对降雨和海风的问题。
更糟糕的是,洋流也给他们带来了麻烦。菲勒蒙之前乘坐的是海军帆船,所以感受不深,但地中海的洋流比预想的要平静得多,这让他们不得不重新修改计划。
“我们需要找到长期保存饮用水的方法。”
菲勒蒙同意了老人的建议,在船上装满了廉价的朗姆酒。朱丽叶疑惑地看着他们:
“我们不是要去尼罗河吗?”
“那又怎么样?”
“那喝河水不就行了吗?”
听到朱丽叶的话,菲勒蒙才意识到老人骗了他。幸好朗姆酒对他来说也挺有用。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很多意见分歧,但准备工作还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另一方面,在航行中,两个老人几乎派不上用场。
“两个瘸子能有什么用。”
老人在航行中总是这么说。菲勒蒙还能帮上忙,但那个嗜酒的老人却一无是处。在这种情况下,贡献最大的反而是朱丽叶。
一开始,她几乎无法适应船上的生活,但经过三次航行后,她已经成为一个能独当一面的水手了。
考虑到她的年龄,尤其是海上工作的艰辛,她仿佛无穷无尽的体力令人惊叹。菲勒蒙或许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光,但那已经是久远的,他不记得的过去了。
然而,她的体力并非真的无限。
在第二次航行返回时,朱丽叶发高烧病倒了。病情越来越严重,最后甚至可以说是在生死边缘徘徊。
虽然她最终康复了,但菲勒蒙仍然心有余悸,他提议让朱丽叶退出航行。但老人和女孩都强烈反对,而且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安置她,更重要的是,现在没有朱丽叶,船根本开不了,这是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就这样,在照顾朱丽叶和三次往返航行之后,三个月过去了,他们准备的资金也全部用光了。现在,他们只能出发了。
前往尼罗河的尽头,埃塞俄比亚高原。
航行很顺利。
虽然在海上遇到了强风,但他们已经沿着北非海岸航行,所以并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他们按照计划在亚历山大港的补给营地补充了食物和燃料,进入尼罗河后,航行变得轻松起来。
虽然陆地就在眼前,但三角洲地区却没有人迹。河岸边聚集着许多动物,它们似乎对人类很陌生,虽然保持警惕,却没有逃走。
朱丽叶很喜欢这些动物,所以当菲勒蒙和老人说这些动物很容易捕猎时,她很生气。由于食物储备还很充足,他们默契地决定守护女孩仅存的童心。
再次提起狩猎的,是朱丽叶,或许是她吃腻了罐头食品。虽然他们确实需要补充动物蛋白和维生素,但菲勒蒙不知为何,对此感到有些受伤。
尼罗河有好几个分叉口,但每次老人都会坚定地指引方向。经过与白尼罗河的交汇处后,地势越来越崎岖,树叶也越来越稀疏。菲勒蒙只能隐约感觉到,而老人似乎通过其他方式确定了方向。
旅程的终点即将到来。
这是他们离开巴勒莫港的第27个夜晚。
菲勒蒙看着睡着的朱丽叶,悄悄地走上甲板。甲板上,今晚值班的老人正悠闲地喝着酒。
“看看天空。”
他注意到菲勒蒙的到来,头也不回地说道。
“越往高处走,星星就越密集。和伦敦那样低洼的城市不同。永远不可能相同。”
“你隐瞒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老人把酒瓶凑到嘴边。瓶子里只剩下沙尘。
“骗我,是不是有点贪心了?无论你隐瞒了什么,我都知道那一定对我们有帮助,所以我才一路跟着你,什么都没说。但漫长的旅程即将结束,你却依然保持沉默。”
老人没有丝毫慌乱。
“你知道埃塞俄比亚高原有什么,对吗?”
菲勒蒙站在他身后。
“黑色法老。”
“没错,我说漏嘴了。”
他爽朗地笑了笑。
“你知道吗,非洲,一个令人恐惧的名字。地球上一个1900万英里深的空洞……这片大陆并非一开始就是一片荒芜。更不可能是他们自己离开的。你不好奇吗?为什么世界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天空如此残酷,为什么我们承受着无尽的痛苦,这一切背后一定有原因。”
老人像演戏一样,自言自语道。
“我看到了。总有一天你也会看到。”
“你看到了?”
菲勒蒙再次问道。
“你知道所有这些悲剧,所有这些灾难,为什么会发生吗?”
“我知道,当然知道。”
老人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冷,就像一个撕扯蜻蜓翅膀的男孩,充满了兴奋。
“所以,我迫不及待地想和你分享这绝望。人类是充满罪恶的生物,他们引起了某个可怕存在的注意。宇宙,非洲的主人,伯爵夫人,YLth……它有很多名字,但它的起源,一定是黑色法老。”
一直嬉皮笑脸的老人突然严肃起来。
“就是这样。我们因为不幸而永远受苦。”
“我不太明白。”
菲勒蒙摇了摇头。老人没有理会他,继续说道:
“宇宙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它带着明显的恶意接近人类。”
“等等,我完全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菲勒蒙提高了音量,打断了他的话。
“你是说,世界之所以如此充满恶意,悲剧无休无止,人类之所以受苦,仅仅是因为运气不好?不,你一定是弄错了。这说不通。”
老人没有反驳,只是用眼神嘲讽着菲勒蒙的愚蠢。
“你我都说过无数次,在伦敦,没有偶然!”
“年轻的时候,我也像你一样 ??。不,你正值壮年,会这么想也很正常。你认为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一定有其他原因,只要杀死某个邪恶的存在,一切就会奇迹般地好转。但你知道吗?”
他笑着说道。
“悲剧没有理由。如果有邪恶的神,我们该有多幸福啊?”
菲勒蒙,接触到他一直渴望的知识,接触到真相的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人没有等他恢复过来。
“再说一遍,宇宙很特殊。与对人类漠不关心的星辰或太平洋不同,宇宙充满了恶意。但贪婪总是伴随着愚蠢,那些朝生暮死的家伙们,为了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梦想,将自己献给了宇宙。为了追逐光明,他们闭上了眼睛。多么愚蠢啊。所以他们想要夺回。多么贪婪啊。
有些人依靠星辰,有些人依靠太平洋,有些人想要改变世界,有些人想要改变人类。有些人想要关闭宇宙。”
老人像念目录一样,一一列举。虽然菲勒蒙不知道他们分别是谁,但他知道最后一个人。亚瑟·弗兰克,那是他的计划。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欠宇宙的。我确实驱散了所有的黑暗。宇宙被关闭了,现在已经不存在超越时间,或者说超越人类认知的力量了。”
“不存在”这句话听起来一点也不像“不存在”。
“别担心。我会把你们送回原来的时间。失去了,就夺回来。埃塞俄比亚高原是宇宙最初降临的地方。”
这时,菲勒蒙和老人的目光相遇了。这是他们漫长旅程中的第一次。
不知道用“虚无”来形容是否恰当,但如果可以的话,老人的眼中,一定充满了虚无。
“我要再次打开宇宙。”
时间扭曲了。
“你充满活力。”
“什么?”
“你的牙齿锋利,皮肤紧致。你的身体强壮,像随时准备扑向猎物的斗犬。最重要的是,你的眼神充满活力。”
老人急促地呼吸着,朝菲勒蒙走来。这不是激动,而是因为身体疲惫而粗重的呼吸。
“而看看我。我甚至无法独自行走。我的身体病了,没有酒,我就无法忍受这痛苦,这激情!”
即使天气并不寒冷,老人的口中也呼出白色的雾气。
“我应该让他们赢……篡位的女王,古老的神,无限的委员会!我应该让他们统治世界!不,我一开始就不应该做任何事。”
他分明是菲勒蒙,但菲勒蒙却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如果我什么都没做……”
“我们就会处于永恒的黑夜,无尽的斗争之中!”
老人靠近菲勒蒙,大声吼道。
“我被骗了!为了摆脱无知,我到底付出了什么?弗兰克,我诅咒这个名字!去阻止弗兰克!”
“阻止?用嘴吗?”
菲勒蒙傻傻地问道,老人放声大笑。
“你?用嘴?去阻止那个狡猾的亚瑟·弗兰克?不,口才其实并不重要。你没有意志。你只是活着,只是在漫长的岁月中漂流。”
“不是的。我,我比任何人都努力……”
“我问你,你有燃烧自己,照亮时代的热情吗?你有跨越时代,直面恐惧的勇气吗?你甚至有分享盲目梦想的慈悲吗?你留下了无数的足迹,但却没有留下任何意志。你就像一头野兽。”
他问道:
“在黑暗之外,你到底是什么?”
“我……我毕业于剑桥大学……”
“你还想骗我?”
老人张开嘴。
“你不是学者。你自己也知道,你拥有宝贵的未来知识,却一事无成。相比之下,在这个伟人辈出的时代,在那些星光熠熠的天才面前,你是多么渺小。”
他继续说道:
“你更不是探险家。与那些胸怀大志的同伴相比,你的意识是多么的狭隘。你没有热情,也没有天赋。那只是对时间和健康的浪费。你还为此沾沾自喜。”
菲勒蒙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虽然不在了,但他曾经在那里佩戴过女王的勋章。他并非一事无成。
“真的吗?如果你是个优秀的军官,你的部下在哪里?你的遗书在哪里?如果所有正直的士兵都死在了岛上,你在这里做什么?”
只是活了下来,老人如此宣判。
“你……我不是学者,不是探险家,也不是军人!就像鱼儿无法在陆地上呼吸一样,现实让我窒息!”
他的罪名是,苟活。
“我们都只会做一件事,不是吗?”
老人贴近菲勒蒙。他的心脏闪闪发光。那不是心脏,而是一把保养得光亮如新的手枪,与他苍老邋遢的外表格格不入。
“我一直都在等待这一天……让我回到我最辉煌的时刻!让我的老手指再次扣动扳机!”
心脏发出金属的跳动声。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去,去杀了亚瑟!”
未来的亡灵,双眼血红地逼近菲勒蒙。
铛铛铛铛铛铛铛铛!
“就像我曾经做的那样!”
“滚开!”
菲勒蒙用尽全力推开了他。
老人瘦弱的身体像木板一样向后倒去。他的后脑勺撞到甲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喂,喂。”
鲜红的血液从老人的后脑勺流出,在甲板上蔓延开来。菲勒蒙抓住他的肩膀摇晃,那块肉像没有生命的物体一样,左右摇摆。
“这,这算什么,这太荒谬了。”
菲勒蒙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声喊道。
“来到未来,杀了未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