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一天，整个汉中白茫茫一片，大街上人迹罕见，但在丞相府门前，几名卫兵已经燃起篝火，清扫出一条大道，每隔两米架起一团火，保证路面不会结冰。
丞相在等人。
等魏延和杨仪。
天色越来越暗，街上依旧没有人影，倒是五十公里外的汉水之上，一艘军船正在飘在水面上，漆黑的船体，荧黄的灯光，点缀着白茫茫的冬日雪夜。
“消息确凿么？”魏延目光冰冷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青色斗篷，生得眉清目秀，发冠与配饰都带着江南的清秀气质。
“千真万确。消息传到我这的时候，我也不敢相信，于是就带人潜入江东六郡，发现他们都在往武昌运木材，香料以及涂山织锦，像往年，这些材料的征收不过百余石而已，可这次的采购量明显是在举全国之力！所以小的推断，消息应该所言非虚。”男人抬起头，目光对上魏延，没有丝毫的怯弱。
魏延点点头，“可有确切的时间？”
“只说在上半载，根据江东历法推断，大概率是在五月份。”男人精确回答。
“五月毒盛，孙权如果定在五月称帝，那说明东吴内部形势已经很危急了，非称帝不能解决内部矛盾！”魏延的目光掠过男人的眼神，落在他身下湿漉漉的船板上。那是男人带进来的雪融化在脚下。
男人正是黄景。蜀汉外务属东南领事黄景，黄忠老将军的侄子。
“这些年潜伏在琅山，辛苦你了。凭着你叔父的名声，你就是在成都过奢靡日子也没人敢说什么！黄领事，北伐大业成就之日，我一定奏明天子，为你请功。”魏延向一旁的随从招招手，示意给黄景褪斗篷看座位。
“下官不要功劳赏赐，只求能跟着将军去冲锋陷阵即可！下官自幼跟着叔父学习马上弓刀，后又跟着二将军练过步刀，这浑身解数本来就应该用在战场上！”黄景站起身，褪去湿漉漉的斗篷，但却并没有坐下，只是目光坚定的站在原地。
“好儿郎啊！”魏延站起身，双手扶在黄景肩上，“若是魏沐有你一半的武功智谋，我早就让他上阵杀敌了！不需着急，待丞相部署完毕，有的是我们冲锋陷阵的机会！你别看外边谣传我和丞相不合，其实我们和丞相都是对大汉忠心耿耿。外边风雪正盛，此去汉中还要一段路程，来人啊取我的大氅过来！”
“魏将军，不可不可，下官何以消受此福！”黄景往后退了一步，单膝跪在地上。
“不妨事，你就是穿到丞相府去，也不妨事！我们效忠大汉，不必拘泥于这些小节！”
……
两人推辞间来到甲板的时候，夜色之中一艘中型军船从白茫茫的雪景中急速驶近。船头站着的正是魏沐。
魏延只是瞥了一眼，就换了一副柔和的脸色继续与黄景说话。
魏沐走上甲板，看了一眼黄景身上的大氅，不由地生出一阵闷气。
“魏沐将军，下次再来时间允许的话，可要跟您讨杯酒喝！”黄景跟魏沐打了招呼，转身跳上一艘小舟，往汉中走去。
“陈县的粮草可有调动的迹象？”魏延问道。
“没有，这次囤积的粮草足够大军用上三个月，丞相还在等什么呢？”魏沐小声的抱怨道。
“那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天水的詹水兴有什么动作了？”魏延接着问道。
“詹水兴已经按既定计划，把人马都铺在南城和东城了，随时内应我们。我们传过去的信息也有了回信，据詹水兴汇报，他跟宛城来的郝昭有过两次接触，郝昭对曹真治军颇为不满，尤其是那个西线指挥曹恒，据说他把郝昭守陈仓的军粮都给擅自调用了。詹水兴也建议走陈仓道出散关直逼长安！”魏沐回答道。
“你下去歇着吧，有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了。我听六郎说前几日你想回成都去，可有这回事？”魏延话锋突转。
“劳大哥惦记，家里传来消息，说诞下一个丫头，却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魏沐常年跟在魏延身边，魏延一开口，他便能知道走的是什么路线。
“那就回去看看吧，一晃也出来一年多了，诞下丫头也是喜事一桩！”魏延走到魏沐身边:“回去后找李严和陈到，把事情落实了。”
“喏。谢魏将军体恤！”
……
就在魏延的军船走到壶口的时候，一艘轻快的小船突然挤过凹口，抢在大船前边顺汉水方向驶去。
“征西将军，要不要拦住他？”一名校将冲魏延问道。
“点灯，我看一看。”魏延不紧不慢的回了一句。
巨大的油灯被点亮升上桅杆，随着众人目光看过去，那小船上有三名穿戴斗笠蓑衣的游人。小船暴露在光芒中，那三人也停下划桨，目光警觉的看着大船。
“关灯！”魏延一声令下，橘黄色的光芒随即消失在无尽的夜色之中。白茫茫的雪色，好一会才再次统治众人的眼睛。
“大都督，您看清了么？”旁边的谋士马爵上前低声问道。
“没错，是白羽船。”魏延的目光盯着那艘再次动起来的小舟。
“那个方向，应该是从洛阳来的吧！”马爵说道。
“你说的没错！”
汉中蜀地，见白羽如见丞相。这是北伐大军中不成文的规矩，白羽军最早是赵云统领，专司丞相近身安危，后来因为北伐事务繁忙，一些着急的特殊的任务丞相就会让信得过的白羽军去执行，于是就有了见白羽如见丞相的这个说法。
这艘白羽小舟走到汉中码头的时候，恰好碰到杨仪的大船也在停靠换轻舟。觉察到这艘泥鳅舟的存在，蒋琬第一时间命人点灯，看到白羽后，赶紧熄灯让行。
一旁的杨仪也不再着急，他重新走回船舱内，悠悠地对蒋琬说道:“看来今夜丞相府比我们想象的繁忙，魏延的大船也还没到，我们也别着急了。”
蒋琬笑笑没有说话。他只是担心自己的老师，诸葛丞相这么长期熬夜身体恐怕会扛不住。
这支泥鳅小舟正是从洛阳方向赶回来，他们带着两个最新的消息。一是夏侯楙已经应召动身，二是张合已经率五万大军朝江东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