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沉吟终究还是离开了。
望着眼前那悠悠远去的马车,路苍澜心中一阵默然。
他不是没想过挽留。
但就像先前姜沉吟自己所说的那样。
只要她还是一天大宁的长公主,就没理由要抛弃她的子民,去与敌国的王在一起。
这世上有些事,终究不是只靠“不愿”就能改变的......
“爹,我们该走了。”
路元清来到自己父亲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说道。
不知为何,那原本在他心中十分高大的身影,在这一刻,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
而路苍澜也默默的收回了目光,呢喃道:
“人生南北多歧路,卿向潇湘我向秦。
“希望爹这一代的遗憾,将来终究不会重演在你的身上。”
他拍了拍自己这位长子的肩膀,转身骑上了来时的战马。
或许是还年轻,又或许是人生阅历不足。
路元清并不理解自己父亲这一番话的含义,只当是日常劝诫,听过后,便也就到此为止。
“等这次打掉北凉,差不多也就该着手操办你的婚事了。”
回去的路上,路苍澜边在马背上颠簸着,边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身侧路元清怔了一下,有些意外的挠了挠头:
“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吧?”
路苍澜摇了摇头:
“北凉处理起来,还需得再拖上一段时间,到那时,你年纪也不小了。
“更何况,作为太子,没必要迟迟拖着。
“等灭了北凉,接下来就是岐与宁的争锋。
“这时候你身为太子大婚,就相当于明明白白的告诉世人,我大岐正国运昌隆,兵锋强盛。
“这对将来南下伐宁,士气上会有所鼓舞。”
路元清沉思片刻后,微微颔首:
“既是这样,那一切就听爹的安排。”
路苍澜嗯了一声,也便没再多言。
等回到凤都之后,时间又飞快的过去了半个月。
这期间,路苍澜大抵一直都在忙着筹备两件事。
第一件,自然就是命礼部着手准备操办太子大婚的事宜。
因为消息并没有特意叮嘱要严密,所以很快便流传了出去。
大大小小官员有不少都听到了风声,几乎皆会备下重礼,什么金银珠宝,琳琅首饰,千年珍药......
各个价值不菲,每天如流水一般纷纷送往街角小巷那个本该破落的『祁府』。
而至于祁府内部。
虽然并没有过于明显的表露出什么态度,但对于那些礼物,还是该收就收。
毕竟,在祁夫人看来,祁府已经破败多年,没什么是能拿得出手的了。
但自己的女儿出嫁,自己也总得添些嫁妆不是?
至于这第二件事,则是有关北凉方面。
据前线的池纪回报,近日的北凉是愈发的不安分了。
原本对于岐军的区域封锁,只是持有忌惮态度。
即便双方偶尔会有所交锋,也不过就是几百上千人的小打小闹而已。
点到即止。
可最近一段时间,北凉不仅试探的兵马数量变多了,更是还有人曾见过铁浮屠的出击。
虽说最终攻势还是暂时被打退了。
但重骑冲阵,谁又能保证下次还能继续这般顺利呢?
徐炽那家伙......
到底还是先反应了过来。
知道再这么坐以待毙,早晚得被岐国不费吹灰之力的给平推掉。
所以宁愿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也要整军,与岐国决一死战!
路苍澜也算是了解这个对手。
故而,在得知此消息的第二天,便亲自带人支援了过来。
望着那平原上一望无际的猎猎战旗,随风摆动,路苍澜心中却并没有多少担忧,反而派人去带信给徐炽,邀他相见。
但得知对方有毒士在侧,徐炽只干净利落的两个字:
“不见。”
路苍澜哑然失笑,扭头看着身边的明陵,开口道:
“你瞧瞧,就因为你小子之前祸乱川府,搞得现在老朋友都没法见面了。”
明陵笑笑,也不在意:
“若陛下真想见,臣倒是还有别的办法。”
路苍澜无奈的摇了摇头:
“可别,你先放过他们吧。”
明陵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难道陛下不想让那姓徐的死?”
路苍澜倒也没有否认,只似是感慨的叹了叹:
“故人日渐凋零,好似风中落叶,不多矣。”
明陵思索了片刻,答道:
“今时不同往日,天下大势已成,民心皆盼归一,饶是以徐姓一家之影响,怕是也改变不了什么了。
“陛下既有心放过,那只需在名义上,让他不复存在即可。”
路苍澜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般想的。”
两军交战,首重士气,再重国力。
北凉铁骑虽被困于一隅,已作哀兵,但奈何岐军多年来战无不胜,同样早已养成无敌之势。
那狭路相逢,后勤储备就显得尤为重要。
但这恰恰又是北凉最薄弱的方面。
岐军拖他们一日,尚且看不出什么。
但拖他们一月,他们的粮食就已经开始捉襟见肘了。
再拖他们三月,虽不至于一下军心混乱,但营中已然开始出现杀马取肉的现象了。
而路苍澜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坚壁清野,继续耗下去。
徐炽虽心中着急,但也无可奈何。
因为北凉铁骑最不善的就是攻坚战。
一旦下马攻城,就意味着他们将要放弃自身最大的优势。
到那时,即便登上了城墙,又如何能与数倍于他们的岐军对抗?
时间来到六个月。
今时今日,北凉已经彻底弹尽粮绝,每日逃兵无数。
路苍澜看准时机果断出击,亲自坐镇中央,挥兵迎敌。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这无疑是对此战最好的描写。
好到即便战后,徐炽被生擒入营,脸上也依旧没有任何信服之色,只是恨道:
“上天助水不助火。”
沧澜为水,炽阳为火。
或许是命中注定,他们此生会不对付。
但路苍澜还是没有任何生气,只是平静的命人扒去了他的铠甲,换在了一名死囚的身上,蒙面斩首示众。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
路苍澜方才为他松绑,将他又送回到了草原上。
“你,不杀我?”
徐炽有些诧异。
但路苍澜没有解释什么,只是平静的说道:
“你自由了。
“从今往后,纵情山水也好,游历天下也罢,都无人再会去打扰你。
“当然,若是还想再上阵杀敌,可以再来凤都找我。
“前提得是......换个名字。”
说完,路苍澜便离开了,只剩下徐炽一人呆愣在原地,不解发生了何事。
但也不重要了。
因为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再次看到了一个心心念念的人影。
崔秀秀。
那曾是他的皇后,也是他一生的良人。
此刻正安坐在不远处的白马上,含笑嫣嫣的看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