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你,辰锋怎会叛出剑宗?
——若不是你,月遥师妹又怎会背叛净月宫?
——你必须死!
唐辰君刺出这一剑时,心中已有了觉悟——哪怕这一剑杀不了夏逸,他也要以自己的性命去重创夏逸,要他出不得泣枯林!
夏逸目光一寒,握刀的右手便是一紧!
老实说,他虽不喜欢唐辰君这人,却也谈不上如何讨厌。
如果可以,他并不想与唐辰君交手——前提是唐辰君没有挡他的路。
“我来!”
无得拂袖一挥,又是一手“星云落”——出人意料的是,他这一次只射出一颗佛珠,而他的目标也不是唐辰君。
是聂辰芸。
聂辰芸恰与邱晓莎战得激烈,又是背对无得,对于这颗直奔自己后脑的佛珠,可谓全无察觉。
无得笑着眨了眨眼,眼神中带着一丝狡黠,似乎在说:“你究竟是要拦截我们,还是救你的师妹?”
——卑鄙无耻的和尚!
唐辰君怒目而视,恨不得将无得千刀万剐——他很清楚如今只有自己才有能力稍阻这三人数息时间,而代价则是聂辰芸的性命。
以聂辰芸的命去换这数息时间,到底值不值得?
在唐辰君心中,同门的安危始终胜过他对夏逸的私怨,所以结果自是不言而喻。
这小小一颗佛珠已在下一刻代替它的主人,在唐辰君的剑下粉身碎骨。
聂辰芸全然不知自己已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只是邱晓莎忽然收掌而退之时,她才发现远处的唐辰君正在颤抖。
她暗慕唐辰君多年,哪里不知道这是二师兄极怒的表现?
——二师兄在怒什么?
——全场的厮杀又为何忽然停了?
以聂辰芸的修为,尚且不足以在今日的乱战之中眼观六路,如今战局骤停,她才有功夫环视左右。
接着,便听她惊呼道:“那妖女哪里去了?怎也不见夏逸那伙人的踪影?”
回答她的是全场的冷寂。
良久。
唐剑南长长吐出一口气,瞪着燕破袋的一对怒目几乎要喷出火来:“燕破袋……屠魔大会有此结果,你可真是功不可没!”
燕破袋冷冷回道:“不敢当!”
拂月怒道:“好一个不敢当!你难道不该给天下群雄一个交待么!”
“交待什么?”
燕破袋哼道:“夏逸来时便说过那戏小幽压根不是戏世雄的女儿,而夏逸也已脱离独尊门,从此与戏世雄势不两立!夏逸已交待的如此清楚,就是个儿童也听的明白,我还有什么可交待的!”
唐剑南怒笑道:“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
“不错!”
燕破袋昂首道:“他就是说你是戏世雄的亲儿子,我也一万个相信!”
“你……你竟敢……”
唐剑南胸口一窒,竟有一种秀才遇到兵痞的无奈之感。
“燕破袋!你简直不可理喻!”
拂月以剑怒指,“净月宫上下听令,速将此人与丐帮……”
“够了!”
只听一个清冷的声音自拂月身后响起,众人闻言纷纷循声望去,不知拭月是在几时离座而起,而这颤颤巍巍的两个字虽不响亮,却仍然带着一宗掌门的威严。
拂月怔怔地看着她,不解道:“师姐……”
拭月叹道:“事已至此……我们在此处内斗又有何意义?”
她若有深意地瞥了眼燕破袋,缓缓道:“屠魔大会的本意是要处决那妖女,以此引出戏世雄……如今落得如此结果,也只怪我们信错了人。”
燕破袋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不错!就像我当年也信错了人,以至于错杀一位挚友!”
闻言,拭月神色微黯,接着说道:“那妖女也好,夏逸也好……他们既已去了,那我们留在这里厮杀也是徒劳……不如各归山门,整顿势力之后再做打算。”
拂月咬牙道:“可若非丐帮这些人临阵倒戈,那妖女又岂会……”
“师妹……你要明白一件事。”
拭月目色一冷,病态的绝代面容上登时多了一缕不容抗拒的威慑,“我们的对手是独尊门,而不是丐帮!倘若我们这些武林正道彼此互伐,这才中了戏世雄的下怀!”
拂月不甘道:“所谓攘外需先安内,丐帮今日可以临阵倒戈于夏逸,谁知他日会否倒向戏世雄?”
拭月秀眉轻皱,道:“你的平常心乱了。”
拂月登时怔住,随即低头不语,心中默念“静心诀”。
其实她心里明白丐帮绝不会与独尊门为伍,否则燕破袋又怎会参与当年那场针对闲云居士的围杀?
只是明白归明白,她到底还是咽不下这一口气。
不过,拭月虽然说服了她,又能否说服在场的其他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唐剑南——此番“屠魔大会”当属唐剑南、拭月、燕破袋三人地位最高,如今燕破袋与丐帮众人已然立场相反,拭月又主张此事暂罢,如此一来只剩下这位玄阿剑宗掌门发话。
唐剑南只是长叹一声,不知该如何接话——正如拭月所言,即便他集结在场众人之力击杀燕破袋与邱晓莎等人也改变不了“屠魔大会”的结果,彼时两败俱伤反而让戏世雄乐见其成。
见他久久不言,在场众人自然猜到了唐剑南心中的主意。
是以,他们感到羞耻,甚至耻辱。
汇集武林群豪、浩浩荡荡的“屠魔大会”竟被六个人搅的天翻地覆,结果不仅没有杀成那独尊门的少主,反被对方大闹一番后扬长离去——这简直比当年剑修孤身上玄阿剑宗论剑、慕容楚荒独闯涅音寺还要令他们面上无光。
这一天,是整个武林正道最为耻辱的一日。
也是这一天,“凛夜”之名正式载入武林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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泣枯林,外围。
三道疾影一闪而过,惊走此地一众飞禽走兽。
夏逸忽地身形一止,迎着姜辰锋与无得眼中的疑惑,凝声道:“你们先走一步,按计划去东湖镇的白家客栈与叶老姐汇合。”
无得也收住脚步,不解道:“你不与我们一起走?”
夏逸指向一棵一丈外的一棵老树,说道:“我接过幽儿之后再与你们汇合。”
无得斜眼一瞥,只见那树皮上刻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图案,若不是目如鹰利之人且留心观察,绝难发现这小小图案。
“难怪你方才便在东张西望,原来是在找这暗号。”
无得顿露恍然之色,道:“这也不打紧,我们自可与你一起去接戏姑娘,再一道去东湖镇便是。”
夏逸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说道:“你真以为我看不出你伤的有多重?”
此话一出,无得便是面色一白,一道血线终于不能自已地由嘴角溢出。
“你在铜人阵中连挨六棍,那六棍看似云淡风轻,其实已伤及肺腑。”
夏逸认真地说道:“你压伤破阵已是不易,若不尽快寻一僻静之地疗伤,我怕你伤势愈重。”
待此话说罢,无得已“哇”地喷出一口血,惨白的脸上这才恢复些许血色,只不过却已两腿颤颤,似乎下一刻就要跌倒。
夏逸叹了口气,目光斜向姜辰锋:“就他此时的模样,我实在不放心他一人上路。”
言下之意自然是——若有你护行,我便放心了。
夏逸又沉吟道:“阿杰伤势奇重,若不及时治疗,怕有性命之危……不过张医师虽晚于我们半日出发,但算算脚程,此刻也该到了东湖镇……为防有变,还要劳烦你亲自去迎接她。”
姜辰锋点了点头,道:“你还有何事交待么?”
夏逸想了想,笑道:“劳烦再和叶老姐还有小袁他们说一声……谢谢。”
姜辰锋剑眉微挑,随即一把搀住无得,脚下如踏疾风,转瞬间便来到十丈开外。
“慢些……我有伤……呕……”
听着无得断断续续的呕血声,夏逸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接着一掌震碎那树皮上的暗号,然后再次步入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