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
陈言只是看着对面的那张脸,那张与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又明显年长于自己的脸。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甚至是该不该说。
至少现状是眼前这个男人主动邀请自己过来,至少应当是对方先开口谈事。
想到这里,陈言干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打定主意要让对方先开口谈事,不让自己落了下风。
他知道自己现在脑子乱成一锅粥,若是贸然开口,定会失了分寸。
洛君成看了看亲儿子的面容,有意无意地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我向来是不愿意把时间花在废话闲事上的,有话直说,但在谈正事之前,我应当向你做个自我介绍。”
“我叫洛君成,京城人,你或许在某个地方听过这个名字,或许没听过。”
“...”
京城人...
陈言似是只听见了这三个字一样,整个人滞在那里。
他怎么可能不对那个地方敏感,他的妈妈就是在葬在了那里,他们母子一同在那里生活了八年。
难怪,难怪妈妈她明明身无分文,却还要挺着大肚子在京城打拼、生存。
她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只能抱着一丝可能找到孩子父亲的希望而千里迢迢去到了京城。
而直到永远闭上眼睛的那一刻,陈瑶都没能听到一丝一毫关于洛君成的消息,她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是京城人、是否有诓骗她。
她就这样一个人去到陌生的大城市,挺着肚子定居了下来。
陈言知道妈妈陈瑶不是京城人,也不是京城周边的省市。
她来自南方,比南城还要南。
具体在哪个县城陈言不知道,两个妈妈都没有告诉他,所以陈言也从来不问。
洛、君、成,陈言在心中记下洛君成三个字,反复念着。
这便是他那个亲生的混蛋父亲的名字,今天他记住了,以后也不会忘。
但他也疑惑对方为何这样说,难道他是什么很有名的人,以至于要他这个素未谋面之人也认识他?
倘若至于如此,妈妈她没道理看不见他的名字和脸出现在某个广场的广告屏上。
这未免也太唱高调了。
陈言这样想着,没有回应,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事实上他想偏了,洛君成言语中所指的,乃是洛振国。
他也不知道这爷孙俩有没有在某一次对话中提到自己这个“孩子生父”的名字,因而提了一嘴。
这话的确是不掺杂什么目的的,因为洛君成并不在乎自己父亲洛振国怎么想、怎么做,真的只是单纯多问了一句。
洛君成瞧见陈言这样毫无反应的样子,心中也是知晓他没有听过自己的名字。
“你手边的文件里有关于我的信息,包括洛家的基本情况。”
自我介绍是一件怪事,他总不能和陈言自吹自擂,说洛家多么厉害,他多么厉害。
所以不如让陈言自己看一看,省去他的口舌功夫。
陈言没有抬头,只是冷冷地扫了洛君成一眼,随后翻看起了手边的文件。
很快,他知晓了在军商政三界都有很深延伸的洛家,看见了洛君成的个人信息。
如此看来他倒不是自恋狂,确实是地位极高的人。
他继续看着,一边听着。
“坦白说,早些日子你订婚的时候我就想来见见你,只是因为一些事耽误了,这才拖到今天。”
洛君成淡淡说道,他说话时的神态让陈言感到吃惊。
陈言想起了以前的自己,看起来总是冷冷的,但这和洛君成的言行举止却又大有不同。
这世上看似冷漠的人多了,有的人不擅长与他人打交道,因而少言,被周围人定义为“不爱说话”。
有的人自恃清高瞧不上周围人,控制不住“厌蠢症”,不论实际情况如何,反正当事人是难以融入某个群体。
如果说陈言是被后天逼迫的冻成了一块僵硬的冰,怕在完全拥抱到温暖光芒的前一刻自己就彻底化成了水。
那洛君成就是一块浑然天成的寒玉,固然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却又十分自然,好像他就该如此、这样才对一样。
这超出了陈言的认知,他既没见过、也不愿意相信有人本性就是这样的冷淡。
更何况这样的人还是他的...至少他的母亲陈瑶不可能喜欢上这样的人,陈言很确信这一点。
等等...
“什么叫'早就'?你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有多早!?”
陈言抓住洛君成言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立刻急不可耐的问道。
来之前他反复问过自己,生父的确是一个抛家弃子的混蛋,是他害的妈妈一步步走末路,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可是...可是...
可是有意识的和无意识的是不一样的,倘若对方是个彻彻底底的人渣,对陈瑶始乱终弃,那陈言一定不和他多说一个字。
可若是对方也有苦衷,陈言也不得不静静的聆听,哪怕他早已心急如焚。
他相信在无数个夜里,不论爱恨,母亲都幻想过洛君成的样子。
所以陈言必须知道当年洛君成身上发生的事情,这是他给自己母亲的一个交代。
他必须确认的,是洛君成当年对陈瑶是不是真心的,又因为什么而离开了她。
任何理由都不足以辩解他终弃的事实,但若是真有苦衷,至少...
“不必激动,至少于我而言那是你长大之后的事情了,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她那时怀上了你。”
“三年前因为一个偶然,我知晓了你的存在。”
洛君成说着,他也在观察着陈言。
他们两个实在生得太像,如果不是知情的,乍一看下去怕是会以为是两兄弟。
也难怪父亲他们只是见了一眼便万分笃定,即使是他自己也不例外,一看就知道是亲生的。
原本洛君成以为自己的特质半点没能流传到女儿洛璃身上,难道是试管婴儿的问题?
按理说这不应该,好嘛,现在看来倒是好极了,男随男,倒也合理。
“想来你也没时间和心情和我打太极,我也没兴趣和家里人做这些事情,因此——”
“我没什么要问你的,今天这场见面是你问我答,但考虑到你心里肯定惦记着家里的人,所以我只回答你三个问题,你可以慢慢想。”
洛君成要让陈言接过洛家,那不是一张余额爆满的银行卡,而是一个家族、一群势力、一大片的节点。
这些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权力的交接也需要过渡期。
第一步,首先要让陈言自己愿意学着打理这一切,所以洛君成今天来见陈言,同他说一些话。
“...”
虽然觉得自己有些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但左右也想不出更好的应对策略,陈言也只好应着。
“可以。”
既然对方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流程,只等他入局,那么他也就不推托什么。
陈言的确有很多事情想听洛君成亲口说出来。
比如——那戴在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