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弗所,你见过上帝吗?”
醒来后,时萝并未看见阿蒙洛,只能问没走的里弗所。
她总觉得,上帝是在给她下套。万一二者融合不是定好的命运,只是一种选择,届时她酿成什么大错了,也没人给她收拾烂摊子,得不偿失。
“你咒我?”
以一种死乞白赖的方式,躺在她床上的里弗所,瞥了她一眼。
“见上帝”,还有一层含义是“死”,不过那是对于人类而言的。他之所以会有这种反应,大概是因为上帝在地狱不是什么好寓意。
她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下,“好好回答。不然我把你踹下去。”
某个恶魔爬床的技术真是熟练,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她的床。
里弗所将手交叠在脑后,他姿态懒散道:“有什么好见的?一个废话很多的糟老头而已,不符合你的喜好。”
他这么说,就代表他已经见过了。不论是以哪种形式。
毕竟,上帝也没经过她的同意,便和她用梦境进行沟通了。
时萝疑惑了下,“我的喜好?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说得你很了解我似的。”
“我不了解你。”
里弗所的声线忽然低了些,他坐起身,直视着她,认真道:“我从来都不了解你。”
他和她认识的时间不长,平时了解的机会也不多,即使有,也大都是很浅层次的,到不了深层。
“有时间的话,我会让你了解我的。”
他很少有这么正经的时候,她见到的他,要么是闲散潇洒的,要么是狠戾的。
时萝被盯得心慌,连作答中,都透露出一丝回避的意味。
他穷追不舍地对上她的眼神,蓦地笑了下,“这才是你的真实反应吗?很荣幸,我有看见的机会。”
时萝懵了,“你今天说话很奇怪,都不像你了。”
里弗所偏了下头,反问她,“你不也是?你究竟做了什么奇怪的梦?睡觉的时候一直在自言自语。”
她说梦话了?她没有这种习惯才是。
时萝沉默片刻,“我梦到上帝了。”
他不以为意地点了下头,“难怪你突然提起。上帝跟你说什么了?他是不是教唆你,对我避而远之,最好再回天堂去?”
里弗所并不在意时萝和上帝的谈话内容,他更像是缺乏安全感,想从她这里得到一个认可、归宿。
“怎么可能?他还会管我去哪?我又不是他的信徒,他也不少我一个信众。”
时萝不确定她该不该跟他说事实,可她想到自己的任务后,还是说道:“上帝说,你和阿蒙洛本是一体。”
她很擅长说一半、藏一半,她没说上帝给她布置了任务,也绝口不提自己的想法。
“是吗?”
里弗所轻描淡写地答:“怪不得,我看见他就烦。”
他的态度实在太过理所当然,平静得出奇,完全不符合她的预期。
里弗所很轻易地就信了她的话,对她所说的荒谬状况一点怀疑都没有。
他一个恶魔,怎么会甘愿被说成和天使是一体的?他连证据都没找她要。
地狱又不信上帝,上帝的名号对恶魔来说并不是保证,根本没有多少可信度。再者,那只是她梦里的上帝。
她问:“你是早就知道了,还是刚刚得知的?”
里弗所轻轻抬起时萝的下巴,他的眼中又是她熟悉的戏谑了,“套话套出来的。”
时萝:“……”
果然如此。她就说,她怎么会说梦话?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笨,以后可怎么办?”
她瞪他一眼,“你才笨,我是因为信任你才跟你说,扯什么以后?”
里弗所倒没再反驳,他恶劣地揉着她的头发,成功在她头上造了一个鸡窝。
完事后,他惋惜地叹气,道:“应该在你有天使翅膀的时候弄,会更像走地鸡。”
时萝:“……”
她咬牙,“你很闲?怎么好意思说天使,恶魔不也是倒挂金钩的蝙蝠?”
他只是笑了下,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里弗所问:“恶魔和天使,你选哪个?”
“这个问题,你之前问过了,我选人。”
她并不上钩,这也确实是她的真实想法。
他顿了顿,又问:“那我说得再仔细些,我和阿蒙洛之间,你选谁?”
里弗所看着时萝的眼睛,让她无处可躲,他很清楚她的逃避,补充道:“只能选一个,你也没有其他选项。”
她反问:“你想问的是,我更喜欢谁,还是我更想要谁活下去?”
“有区别吗?”
作为恶魔,里弗所察觉不出其中的差异。
时萝说:“当然有。如果我真的喜欢约翰,但麦克对世界更有用,有更多的人需要他,那我说不定会想让麦克活下去。至于约翰,我可以跟他一起死。要是他也愿意的话。”
以免他误会,她道:“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约翰和麦克没有自主选择权,他们的生死完全掌握在我手里。可事实上,我不能控制任何人的思想、行为、生命,决策者不是我。”
里弗所默然,“你的选择对我是不是太残忍了些?即使退一步讲,你喜欢的既不是我,也不是他,可他是对人类更有贡献的一方,所以,他会活下来。况且,你是偏向他的,我不占任何优势。这么看下来,我好像只有死路一条?”
他虽是笑着说的,但眼里的笑意并不真切。他仿佛把自己代入了她随口胡诌的人名中,问题是,他谁都不是。
时萝差点被里弗所的逻辑打败,“拜托,你的重点大错特错。我的核心想法是,我没有办法决定任何人的生死,选择权在你们自己手上。我不倾向任何一方。”
或许是最后一句话,让他有些感触,他说:“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我还以为你会选他。可你谁都不选。”
无论是阿蒙洛,还是里弗所,时萝都觉得有些残缺,并不算是一个完整的存在,所以她现在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哪怕是最原始的欲望,也只是停留在浅层而已。
但她不能这么说出来。倘若阿蒙洛和里弗所因为她的话合为一体,她会有一种同时杀了两个人的感觉。毕竟,他们已经各自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称得上是个体了。
谁知道二合一后的攻略对象,会是谁的占比更重?万一是精分,就更奇怪了。
里弗所的目光移向一边,他垂眸,忽而道:“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恶魔今日特供一个愿望。”
时萝想了想,“没有。你要送我礼物?不是已经有花了吗?”
她狐疑道:“你正常得有些不正常。”
他变出一堆珍贵的宝石,数量多到哪怕她每日挥霍无度,都用不完。还有她喜欢的柔软丝绸,和地狱里他用的是一个品质。
里弗所解释道:“作为咨询的谢礼。”
即便他这么说,可他给的未免也太多了,她只好说:“我收下了,以后你有什么事,也可以来咨询我。”
人生导师时萝表示,她终于可以去换一张舒适的大床,有钱在外面吃吃喝喝了。
“题外话,我回答哪个问题,能让你把地狱给我啊?”时萝得寸进尺道。
里弗所轻笑,“想得到地狱的恶魔不少,但你有更便捷的方式。”
他抓住她的手腕,放在他的脖颈处,他的语气不像是在开玩笑,眼神似是某种冷血动物,“杀我。”
“或者……”
他凑近了些,修长白皙的手指顺着她的手腕往上爬,与她十指相扣,“上我。”
时萝在专业领域从不认输,更没有退后一词可言,“我以为你会求我爱你。”
“你的爱,是求不来的。”里弗所微抬了下眉梢,他对此颇有见解。
他说得倒也没错,她问:“那你是要放弃吸引我了吗?”
之前,里弗所一直想从她身上弄明白爱与欲的关系。可对她来说,二者是混为一谈的,不能单拎出来。
她记得,他说过,他不喜欢争抢。所以,他大概率会弃权,但她觉得那不是他的作风。
然而,他要是真的放弃,她也能理解。
时萝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前提是她真的有耐心尝试长时间接触某个人。对她没兴趣的,她可以很爽快地说再见。
只是,她在做任务。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想不开去给自己增加难度。
“放弃?”
里弗所眯了眯眼,“该放弃的另有其人。”
时萝劝架道:“我和他说明了一切,他恐怕对我很失望。已经走掉的人是不会再回来的,再回来也是找我帮他恢复力量。你别找他麻烦了,省得把自己搭进去。”
尽管她很想让里弗所和阿蒙洛团结一心,可显而易见的是,这件事难如登天。
在她看来,上帝不会无缘无故地托梦给她,她相信,上帝的有些话是真的。
譬如说,人间将有灾祸。
上帝应该不会拿这种事找乐子,除非他有病,还病得不轻。而且她觉得,灾难很有可能是天灾,是逃不掉的。
届时,即使所有人类团结起来,力量也是很微小的。
先前的鼠疫已经证实过了,目前的人类还不具备对抗一场巨大灾祸的能力,恐怕还要借助天堂的帮助。
里弗所在这时候对阿蒙洛出手,不是什么好事。
时萝不能直接跟里弗所说明人间将发生的祸乱,他未必会信,且她一旦说了,他就会追问上帝跟她说的其他话。
里弗所先前确也帮过人类,可那是建立在他认可了的基础上的。
恶魔没有天使那么无私,不会愚蠢地去做没有回报的事。救世于他而言,无益。
听到她和阿蒙洛掰了,里弗所貌似还有些幸灾乐祸,“啧,不战而胜好像也挺无聊的。”
时萝歪头,“谁胜了?”
在这场游戏中,不论是阿蒙洛还是里弗所,都没有取胜。她决定不了他们的生死,却是判定游戏胜负的裁判。
里弗所自知还没有完全胜利,也不去回答,他突然说:“被你爱会幸福吗?”
爱情,会带来愉悦的情绪,这是人间最普遍的说法。
时萝给出了不同的回答,“幸不幸福,我不知道,但有一点,我很确定,被我爱会很痛苦。”
跟爱一起来的,还有大大小小的、不可忽略的其余情感。
里弗所抬手,放在心口处,作出受伤模样,他语气平淡地讲了一个冷笑话,“我说最近为什么痛得厉害。”
时萝:“……”
不知道为什么,她又想起了阿蒙洛。她不在他的身边,他此时此刻可能又在掉毛。翅膀估计也收不回去。
“又痛了。你在想他?”
里弗所咬了时萝一口,他在她的肩膀上留下印记,又加深痕迹,“从你说出,我和他本是一体后,很多事似乎都有解释了。”
比如,她为什么可以同时承载天使长和地狱主的力量。
有可能是因为她的体质特殊,还有一定概率是由于,他和阿蒙洛的法力是同源的,从根本上来说,是一样的。
再好比说,他自从遇见她后,时不时会有不适的感觉,尤其是在看不见她时,这种情况会更严重。
他起初以为是别的原因,而今想来,大概是因为,她在和阿蒙洛相处,因而他的力量会相应地被削弱。
作为独立个体的里弗所和阿蒙洛,彼此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此消彼长,而关键点,就是她。
时萝也慢慢明白了什么。这么说来,阿蒙洛会掉毛,是由于她在和里弗所相处。
她有实证,她回到天堂之后,阿蒙洛的力量有所恢复,有时还能自如地收起翅膀。
只是,天使长和地狱主发作的表现不同。
前者是象征着法力强弱的翅膀开始掉毛。
后者没有羽毛可掉,加上恶魔对痛苦的忍耐程度本就高一些,他只会像只恶犬似的,发病了就咬她一口。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最好的解决方法,是她同一时间既有阿蒙洛,也有里弗所。
“……”
好一个三人行。
时萝陷入了沉思。
她觉得,上帝真是去写小绿文的最佳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