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夜幕低垂,旎啸犹自未得骆风雁半点音讯,各地分舵的探子,犹似盲头苍蝇,于暗中苦苦寻觅骆风雁及其双亲踪迹,却似石落深渊,波澜不惊,杳无回响。
此情此景,令旎啸心中不免生出几分焦躁,然世事如棋,局局新,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百里云歌见状,便以温言软语相劝。
哪想,忽有一道身影翩然落于屋脊之上,旎啸抬眼望去,只见那人比划起一番手势,心中不由一紧,随即向云歌微微颔首,正欲施展轻功追踪而去,不料却被云歌伸手拦住。
“是自己人。”旎啸轻语一句,言罢,身形一晃,已从窗棂间跃出,化作一道流光。
那人也是毫不逊色,身形如风,纵跃之间,已掠出数十丈之远,轻功之妙,端的令人叹为观止。
旎啸紧随其后,二人一前一后,犹如两条游龙穿梭于夜色之中,最终来到了一处隐蔽之所。
此地乃是一废弃屠宰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粪臭,隐隐间,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味。
那人旋身转来,躬身施礼,“属下班远,参见少庄主。”
言毕,他手一抹,面上伪装尽去,真容显露。
旎啸见状,心头一喜,轻轻抬手,“免礼。”
忆及往昔,那十二月寒冬之时,白莲教、边军卫所将军秦天戈,与鞑靼三方狼狈为奸,图谋不轨。
幸得旎啸暗中施为,以奇谋之计,将这三方阴谋一举破之。而后,他又命班远追查那白莲教、边军卫所与鞑靼之勾结之人。
班远领命,一路追至京城,奈何那对头狡诈异常,隐匿行踪,难以捉摸。
没有多久,鸡鸣山之事突发,白莲教一夜之间,竟在京城,乃至整个顺天府之地,停止了所有活动。
虽是如此,班远却也未曾懈怠,终是寻得一丝蛛丝马迹,发现那白莲教数名核心人物,已悄然离了京城,往那湖广与贵州交界的苗疆而去。
此等事宜,旎啸自是了然于胸。
不料今夜,班远竟突然现身于此河间府,实乃出乎意料。
此时,旎啸思及白日公本成所述之事,心中不免起疑,便向班远问道:“莫非,那白莲教的贼子已潜至此处?”
班远闻言,拱手答道:“正是如此,少庄主。属下在苗疆潜伏之时,上月偶见白莲教中一神秘人物,行踪诡秘,直奔河南洛阳而去。
“属下紧随其后,暗中窥探。这人甚是狡诈,常以假面示人,江湖中人皆不知其底细。
“加之他平日里积累了些许名声威望,故而一到洛阳,便受数派江湖人士相邀。属下无法近身偷听,只能远远观望。”
言及此处,班远抬头望向旎啸,见少庄主只是默默颔首,便继续说道:“而后,此人受天火门之邀,北上至顺德府邢台。
“自京城骆家一事爆发,他便与天火门高手谈及骆家之事。事关天家,牵扯甚广,他一个江湖中人,自是不敢觊觎。
“于是,他便孤身离去。属下知他言辞虚假,又从其他堂主处得知,少庄主您有意让二少夫人,秘密随其双亲前往江南。
“属下便想,此人是否为此事而来。不料前日,此人竟至河间府,于离此城三十余里之处,秘密会见一人。属下偷听其谈话,方知所会之人,乃是本县左识深。”
旎啸听罢,双目一亮,微微点头。
见班远面露疑惑之色,他便将白日里从公本成那里所闻之事,一一道来。
此时,班远开口说道:“看来,这左知县请白莲教高手加害公知府之事,确有真事。”
旎啸听罢,冷笑一声,“由此可推断,公本成所掌握的左知县秘事,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勾当。只怕公知府对此一无所知,我等也是雾里看花。
“若我所料不差,那匣中之物,绝非郑贵妃私藏贿赂,或是福王与东瀛之间的交易那么简单。”
言罢,他略作停顿,复问道:“你可曾探听到,他们想如何置公本成于死地?”
班远回答:“据那左知县所讲,公本成十数位小妾之中,有一人,实为白莲教故意安插于其身旁。”
旎啸闻此,心中不由一愣,随即若有所思,说道:“难怪公本成急于寻我,表面上是为大沽港东瀛人之事,实则,恐是惧怕他身边小妾,为白莲教余孽之事败露。不过,那左识深的身份,更是非同小可。”
班远见说,不免有些困惑。
旎啸解释道:“左知县竟请白莲教高手暗算公本成,须知公本成为朝廷四品命官,且为其上司。若非已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他又岂会如此行事?
“反之,白莲教为一知县,而将潜伏于知府身旁的小妾暴露,此等买卖,明面上自是亏本。难道知府的利用价值,还比不上为一知县所做的交易?”
班远闻之,略作思索,而后说道:“然则,那左知县似乎并非白莲教中人。”
旎啸轻笑一声,“他非白莲教中人没错,然或为他人所用,譬如东瀛人,也未可知。”
“啊?!”班远闻言大惊,旋即若有所悟,“倘若果真如此,莫非是福王、白莲教与东瀛人暗中勾结,而诸般事宜,皆由此左知县掩饰?
“那公本成无意间所得的证据,足以置左知县于死地,只是公本成本人,却懵然不知。”
旎啸缓缓颔首,“正是如此。只是你的猜测或有一误,此事背后之人,或非福王,也非郑贵妃。
“昔日几桩旧事,种种因缘际会,似有一人或数人,表面为郑贵妃心腹,实则暗中利用郑贵妃与福王。”
言及此处,旎啸不禁轻叹一声,可怜那郑贵妃与福王,至今仍被蒙在鼓里。
班远说道:“少庄主,此人在郑贵妃与福王面前行事滴水不漏,证据难寻。只是眼下,我等当如何是好?”
旎啸踱步数圈,略作思索,随后说道:“此番我意助那公本成一臂之力,使其为我所用。”
班远闻言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旎啸。
片刻之后,旎啸又说道:“你这两日且去暗中探查那左识深,我再遣他人助你一臂之力,我想观此人背后,究竟隐藏何等秘密。”
班远领命,没有多久,便躬身而退,再次乔装打扮,几个纵跃之间,已消失于茫茫黑夜之中。
旎啸回来,当夜便让三侍女速命数名山庄弟子,去暗探知县左识深的虚实,包括家中妻妾,及平日里的一行一事。
及至次日黄昏,知县左识深方回到城中。
旎啸已探得他的数位美妾之中,竟有一东瀛女子,取一汉名,叫慕慧,此女汉家之话流利,习性也与中原女子相仿。
慕慧芳龄二十,生得琼鼻樱唇,芙蓉面庞,桃花之腮,妩媚温婉,深得左知县之心,宠爱有加,远胜其余妾室,自是引得其余美妾心生嫉妒,恨之入骨。
近日左知县外出,众妾背后私语,潜伏梁上的班远偷听到,依据这些女子的疑惑之语,暗记于心,后潜入慕慧闺房,于暗室暗格之中,果见东瀛服饰及书信若干。
班远复至左识深卧室,细细搜寻,也寻得与东瀛往来的书信,更有数件珍品,源自东瀛,价值连城。
旎啸闻讯,自是怒不可遏,此等背国忘义之徒,岂能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