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墨,林安主仆两人,都是从辽东来的,但朱墨真正的身份,却是蓟镇南军中一员,跟随戚继光多年,后通过运作,在辽东投奔了打秋风地察哈尔部……
这里面还有诸多的隐秘。
戚继光在蓟门数十年,不仅一次俘获过察哈尔部的首领级别的高层……
林安是朱墨在辽东救下来的一个濒死女真人。
林安这个名字,是朱墨给他取的,原本不属于他们暗探的编制内……
作为一个读过书,又当过兵的人,朱墨不仅有见识,志向,还有着勇气……
林安,临安,他为自己仆人取得名字,也是有深意的……
朱墨到了察哈尔部已经六年了,在这六年之中,他也是为图门汗在处理蒙古各部关系中,立下过汗马功劳……被图门汗亲切的称呼把都儿,也就是蒙古勇士的意思。
当然,在这六年中,朱墨也一直给戚继光传递着信息……
翌日清晨,淡淡的曙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洒在这片广袤的草原上。
朱墨刚刚从睡梦中醒来,脸上还带着一丝未消的疲惫。
他坐在床边,端起一碗散发着膻味的羊奶,这羊奶他喝了数年,却依旧难以习惯那股特殊的味道。
他轻轻皱了皱鼻子,强忍着不适,抿了一口。
就在这时,帐篷外突然传来一阵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那声音由远及近,仿佛是一群猛兽正朝着这里逼近。
朱墨心中猛地一紧,手中的碗差点滑落。
他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警惕地望向帐篷门口。
紧接着,几个身材壮硕的蒙古壮汉如黑色的旋风般冲进帐篷,他们身着粗布衣衫,脸上带着凶狠的神色,眼神中透露出毫不掩饰的敌意。
其中一人粗声粗气地喊道:“带走!”
说罢,几人便一拥而上。
朱墨心中一沉,第一个念头便是:林安被发现了。
这是他第一次执行自己安排的任务,便被发现了。
但他很快便镇定下来,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慌乱之色,眼神坚定而冷静。
他没有挣扎,任由那些壮汉将自己拖拽着自己往外走去。
被押解着穿过蜿蜒曲折的营帐小道,不多时,朱墨被带到了图门汗的王帐之内。
王帐中光线昏暗,只有几盏牛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灯光在帐内摇曳不定,投下一片片诡异的阴影。
图门汗高高地坐在主位上,身着华丽的服饰,脸上带着一抹得意的笑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残忍和傲慢。
他的身旁站着几个护卫,个个手持兵器,眼神如鹰般锐利,紧紧地盯着朱墨。
在图门汗身前的小桌子上,那封朱墨昨晚交给林安的书信静静地摆放着,封漆在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朱墨的目光瞬间被那封信吸引,他的眼神猛地一缩,心中默叹了一口气。
这时,他才注意到王帐中有一个汉人,还有一个正是外出送信的林安。
林安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双手不停地搓揉着衣角,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愧疚,不敢直视朱墨的眼睛。
另一个汉人幕僚则站在一旁,脸上挂着一抹幸灾乐祸的冷笑……
这个时候,朱墨已经清楚了。
林安不是被抓到,而是主动出卖了自己。
图门汗缓缓站起身来,双手抱在胸前,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走向朱墨,脸上挂着那抹令人厌恶的笑容:“朱墨,我待你不薄啊,你竟然敢背叛我,若不是你派出去的人胆子太小,只怕,这封信还真的送出去了。”
朱墨挺直了身子,他没有应图门汗的话,而是开口对着林安说道:“林安,我如此信任你,将如此重要的事情托付于你,没想到你竟然背叛我……”
语气平淡,没有畏惧,没有愤怒,只有愿赌服输的洒脱……
“老爷,你待我好,我对不起你……”
“我若是没有去看这封书信的话,拼上我的性命,我也会去送的,可我看了……”
“老爷,您不知道吗,我的仇人是谁……”
“我的仇人是辽东的明军,他们杀了我阿玛,杀了我额娘,抢走了我的妹妹,我也差点死在他们的手中,大汗要攻打辽东,杀了那些欺压我们的恶徒,是为我阿玛,额娘报仇雪恨,我真的没有办法帮你……”
听完林安的话后,朱墨重重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他真后悔为这个女真人取了林安这个名字。
图门汗看着朱墨对自己地无视,脸色变得铁青,眼中闪过一丝怒火,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哼,林安,你来说说,他还有什么同党,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
林安微微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惊恐和犹豫,嘴唇微微颤抖着,嗫嚅着说:“大汗,我只知道他是戚继光派来的,其他的……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从林安这里得不到答案的图门汗转而再次看向朱墨:“他不知道,你总是知道的……你说,在这里你还有什么同党,只要你将其他的叛徒说出来,我可以不让你死,我们拥有黄金血脉的汉子,都是讲信用的……”
“我看了你的书信,这里面的很多事情,你是不应该知道的,可你却知道了,证明,我们这里,有比你地位还要高的人……不让你说别人,就让你说,把准确信息告知你的人……我就可以饶你不死……”
朱墨冷笑一声:“哼……嘉靖三十三年,白莲教首赵全叛逃出境,依附俺答汗,他有人口过万,牛马无数,又冒死进入关内求药,为俺答汗治好脚疾,隆庆二年,我大明朝册封俺答汗为顺义王,第一个条件就是将赵全交出……”
“俺答汗的心腹,亲密的战友兄弟,最后,不也在北京城菜市口当着数万百姓的面,被凌迟了吗?”
“俺答汗不是你叔叔吗,难道,他没有给过赵全承诺吗,为了互市,他俯首称臣,可此时又与你沆瀣一气……哼,什么黄金血脉,可笑,可笑……”
朱墨口中的赵全,是雁门的白莲教头目,嘉靖三十三年正月,赵全等人便率教徒由此越境前往长城外河套地区,投奔了俺答汗,他们还在关外成立了最早的工业园区,不仅自己逃,还经常派人诱惑百姓一起出逃……可到了关外,却发现跟他们所说的完全不一样。
不仅如此,赵全还培养了一大批云游的僧人,道人前往关内,为俺答汗打探消息,在明蒙漫长的战争中,他经常挑拨俺答汗,算是主要战犯,更甚者,野心膨胀的赵全数次想让俺答汗称帝,自己为王……
“俺答是小人,不是勇士……只要你说,我真的能让你活……”
图门汗再一次的利诱……不过,朱墨却只是出言讥讽,辱骂……
图门汗的耐心一点点消失了。
朱墨被带下去用刑。
重刑也撬不开朱墨的嘴巴……
图门汗又让人将朱墨的四肢砍了,挂在王廷门口的旗帜上……而后,图门汗又将此时在王廷内部的首领们,以及汉人幕僚们,都叫来,就站在旗帜下,看着高高在上,已成人彘的朱墨……
而这个时候,朱墨还没有死……
他的伤口被包扎好,但鲜血还是在不断的渗出……
疼痛,已经让他的意识朦朦胧胧,模模糊糊……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望向了南边……那是他的故土所在的方向,那也是他来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