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一大家子一起用了饭,老太太的精神也好了些,好歹扶着能下床了。
席间让沈微慈坐在她身边,一直牵着沈微慈的手。
这番场景二房三房的都看在眼里,却不能面上有尴尬。
沈微慈不在的这些日,她们照顾了这么久,也没得宋老太太的几句好话,沈微慈中途扔了宋老太太走了,反叫老太太这么惦记。
不管怎么想,都有点想不过去。
膳后沈微慈扶着宋老太太回去院子,又坐在宋老太太床边陪着她说话。
大病中的老人好似温和了许多,说话絮絮叨叨的,反反复复说一些重复的话。
说起了宋璋的父亲,还说起了宋璋的小时候。
宋璋父亲的事情国公府里的人几乎不提。
因为那是宋老太太的忌讳。
唯一的捧在掌心长大的儿子,走的却是最早的,每每想起都伤心。
谁要是提了,惹了宋老太太伤心,那就犯了大罪。
但沈微慈这回从宋老太太反反复复的话里,知晓了一些宋璋父亲的事情。
宋璋父亲年少就才名远杨,又是极俊美的人,可惜自小身子不好,老国公带着去了西恩,又怕西恩的风沙给吹坏了,又送回了京城。
刚好他读书是最厉害的,才十九岁就做了左拾遗,成了天子近臣。
可惜和慧敏郡主成婚后,宋璋才一岁时就病走了。
留下的痕迹寥寥无几。
沈微慈看宋老太太又落泪,紧紧握着沈微慈苍老的哽咽:“有孩子就是希望啊。”
沈微慈握着宋老太太的手,垂着眼眸,无言的安慰。
坐在身边的昫儿就过去用小手够着给宋老太太擦泪:“祖奶奶,你别哭了,昫儿给祖奶奶抱抱。”
孩子话却更让宋老太太伤心。
她伸手将昫儿抱进怀里,沙哑的喃喃:“这孩子生的多好,最是听话懂事。”
说着她伸手抚摸向昫儿白嫩饱满的脸蛋儿,又哽咽:“与我儿小时候也有几分的像。”
“一样的听话。”
沈微慈默然。
宋老太太晚上的精神极好,沈微慈陪着坐到了半夜,才服侍宋老太太睡了。
清娪早已经在谭嬷嬷的怀里睡着了,昫儿还强打着精神陪着她。
沈微慈披好斗篷,又弯腰给昫儿戴好风帽,牵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深夜的青石路发亮,耳边有微微风声,两边的丫头提着灯笼,将路照得清晰。
晚膳时沈微慈喝了两杯的果酒,开始是微醺发懒,现在多说了会儿话后,却越发的有精神。
这时候沈微慈忽然想起了景湛,今日回来好似没见着他。
她问谭嬷嬷,谭嬷嬷便过来小声道:“一直住在后廊房的,下午凌霄抱着来了一趟,说来拜见您,但是您那会儿在睡,凌霄也就抱着孩子走了。”
“后头下午您去了老太太那儿,估摸着凌霄不想扰了您吧。”
沈微慈点点,便没有再问了。
陪着两个孩子回去睡下后,沈微慈才回了屋子
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眼前又是一片血色。
那些记忆总是不能忘记,火光,死人,还有血与箭。
就像是噩梦缠绕上她一般。
身边没有宋璋滚烫的身子,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有一些冷清。
第二日早上,沈微慈特意叫凌霄将景湛抱来她见见。
现在的景湛已经快有五岁了。
孩子一直很听话,站在凌霄的身边,规规矩矩的喊:“问世子夫人安。”
还跪下磕了个头。
沈微慈低头看孩子亮晶晶的眸子,一副老成听话的模样,笑着让他起来。
他牵着他的手问他想要什么,景湛就连忙摇头:\"爹爹和阿娘说世子夫人对我们很好,不能随便要东西。\"
“我只想保护弟弟和妹妹长大。”
沈微慈看向凌霄问:“你教的?”
凌霄挠挠头:“我和他母亲都是宋家的人,他也是为两个小主子生的。”
“也是他应该做的。”
她对着凌霄道:“等他大一些,要是读书不好,就送他去西恩吧。”
“他要是能为自己挣功名就挣,不能也就罢了,给他安排其他事情。”
“也能给你和月灯老了一个依靠。”
说着沈微慈弯腰,轻轻抚了抚景湛的脸庞,又叹息:“我相信这孩子有出息的。”
“景湛,你会让我失望吗?”
景湛到底是还小,并不明白挣功名和去西恩是什么意思。
但他知道要听夫人的话。
因为自己娘亲和爹爹也听夫人的话。
他十分认真的点头:“我一定会有出息的。”
沈微慈笑了笑,捏捏景湛的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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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很平静,月灯的风寒在慢慢好转,只是脖子上留下的烧伤不容易除。
只能等日子曰积月累慢慢的褪去。
月灯虽说容貌不重要,却也反复问凌霄会不会介意。
当沈微慈去看她时,她忽然朝着沈微慈落泪,想让沈微慈再给凌霄找一位女子。
她的身上有疤,即便凌霄一遍遍与她说不介意,她自己却觉得没有人会不介意的。
她作为女子,最重要的东西都没有,不想拖累凌霄。
月灯也知晓凌霄想要自己的孩子,这些年她也一直没有再怀上。
她不怀疑凌霄对自己的好,只是不忍心凌霄守她过一辈子。
沈微慈劝着月灯:“凌霄对你的一片心意,你就辜负了?”
“他一路来对你如何照顾我看在眼里的,你这般说,不是糟蹋他一番心意。”
“在我看来人最难求的是真心。”
“真心真意。”
“月灯,你是幸运的,凌霄对你是真心。”
\"我只希望你能珍重他,两人才能长久。\"
月灯听了沈微慈的话怔了怔,又埋在沈微慈的怀里哭:“我只是觉得配不上他了。\"
”他越对我好,我就越难过。”
“我和他都是飘零的人,没有姓氏,没有故乡。”
“有孩子才能扎根,有孩子才有延续,我想让他有自己的孩子。”
沈微慈是有些理解月灯的心情的。
但她并不理解她这样做。
她问她:“将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的人推给其他女子,你真的愿意?”
“要是他接受了旁人,你算不算一个笑话?”
\"要是他没接受,你是继续推他去别的女子那里么?\"
“别一直考验感情,再深的感情也会在反复的拉扯中消磨。”
说着沈微慈握紧月灯的手:“月灯,我与你这么多年的感情,在我心里你是我亲人,我不会害你。”
“好好和凌霄过日子,将景湛当成自己的儿子。”
“景湛那个孩子我瞧着往后会是个有出息的,你和凌霄靠得上他。”
说着沈微慈握紧月灯的手:“那孩子从小养在你和凌霄身边,永远不会知晓自己的身份,他也懂感恩。”
“月灯,往前看。”
“况且,你会再有孩子的,很快。”
月灯落着泪,听了沈微慈的劝,哽咽许久,便歇了那话。
出去时凌霄就等在门外,见着沈微慈出来,他手上牵着景湛,欲言又止。
沈微慈笑了笑:“劝好了。”
凌霄低下头:“谢谢夫人。”
沈微慈看了眼凌霄身边的景湛,又低声道:“你们进去吧。”
凌霄应了一声,牵着孩子进去。
上午的阳光正好,沈微慈又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宋老太太那里照顾着。
临近着中午的时候,门房忽然来了信,急匆匆的,说是三老爷送来的。
沈微慈伸手接了过来,一屋子的人便都看着她。
沈微慈展开信纸,看到最后,侧头看向宋老太太:“皇上在简江薨逝了,太子直接在元安新帝登基。”
“现在三叔正在青州与其他朝臣一起办丧事,接着就要往新帝的元安赶去了。”
皇帝的死太过于突然,屋子里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沈微慈放下了信,又道:“三叔说,因着还在打仗,皇帝的丧事应该先按着不表,免得民心不稳。”
“可能新帝在元安赶走北境的人,收复回京城后再办大丧。”
“也有可能新帝恪守礼制,依旧办皇上的丧事。”
“总之三叔让我们这些日子一切低调,最好不要宴请。”
宋老太太疲惫的点点头:“低调些也好,万一被参了也是大事。”
宋老太太的话落下来,屋子内的其他人才反应过来。
皇帝居然死了。
也是,这些年一直都在传皇帝的身子不好,这回又匆匆的逃走,路途遥远,哪能经得起折腾。
众人心头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惊讶。
日子照旧的过。
只是收复京城,驱逐走北境和金国到底还要多久,却是个未知数。
好在金陵养人,奢靡比起京城并不逊色。
沈微慈回来这些日子极少出去,但天气渐暖,宋老太太让沈微慈跟着甄氏和三夫人出去花宴上赏花,顺便也带着孩子出去透透气。
其实沈微慈自来是不喜出门的,但看清娪高兴的很,也就一起去了。
沈微慈又叫凌霄带着景湛一起,几个孩子在一起也才热闹些。
花宴是金陵每到春暖在东街办的,各路名花雅俗共赏。
沈微慈没什么兴致,那些名花京城也多的是,并没有什么稀奇。
甄氏也是兴致缺缺,不过是有个由头出来透透气罢了。
金陵河运发达,便说一起去游湖。
到了船上,站在围栏内朝着岸边看,金陵城一片热闹,人来人往。
且百姓富足,人人绸缎。
西北与京城的战火终究离金陵太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