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肯定回不去了,山上有个岩洞,咱们去那里等天亮。”
女孩说时将他架到肩上,凭着经验带着他找到了岩洞。
岩洞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两人坐下后贴得近不说,女孩还莫名其妙将软糯的小手搭在他身上,顺着他的身体摸向他的腿。
薛子冀浑身紧绷,急问:“你!你干嘛!”
“你不是说脚扭到了吗?”女孩又顺着他的腿往下摸到他的脚踝,稍加用力就给薛子冀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嘶——没事,明天就好了。”薛子冀死鸭子嘴硬,明明说话声音都在抖。
“都已经肿了,你忍一忍。”女孩边说着边帮他脱鞋,揉捏脚踝时虽然疼,但是她的手心温热有力,用的巧劲,不一会就没那么疼了。
“谢谢,已经不疼了。”薛子冀把脚从她手中收回,那种感觉很奇妙,明明是个陌生人,可捏脚这事情她却不嫌弃。
“嗯。”女孩淡淡应声,爬到他身边约莫一米的地方靠坐下来。
黑暗中,虽什么也不能看见,可两人偏偏能感受到身边传来的细微呼吸。
风雨在洞外呼啸,黑暗中的两颗稚嫩的心,随着树动,随着风动。
不知过了多久,薛子冀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你叫什么名字?”
“童颜,童话的童,颜色的颜。”
“你呢?”
“我叫薛子冀,薛就那个薛,子就那个子,北田共一个冀。”
薛子冀想着她的名字,介绍得心不在焉的。
“噗嗤”童颜一下笑出声来,笑声像风铃一般清脆。
“怎,怎么了?”
黑暗中薛子冀红了脸,心脏莫名的跳得很快。
“没什么。”
童颜收起嘴角,却不小心牵动到唇瓣上细微的口子。
回忆起在河里为他度气,他却忽然抱住她用力从她嘴里汲取空气的刹那,她一时红了脸,小小的手指在黑暗中搅着衣角,心脏扑通扑通的跳。
少年的脸红,胜过世间一切情话。
后来的童颜回忆起来,未免叹息。
若是当时有一束火光,他们或许在那个晚上就能看到彼此眼里的……悸动。
又过了不知多久,童颜忽然叹了声气,薛子冀问:“怎么了?”
“这雨如果下一晚上,河水就会暴涨,有可能我们明天也回不去,啊哞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童颜抓着手边的石头无聊的敲打出声响。
“啊哞是谁?”薛子冀疑惑问,不就他们俩人吗?
“啊哞就是你放走的那只小牛啊,它妈妈生下它就死了,死的时候被当场宰杀,当着啊哞的面,他就一直哞、哞、哞的叫,后来我就管它叫啊哞。”
童颜手上的石头又被它拿来写写画画,发出吱吱声。
“以前我没见过牛,啊哞是我见过的第一只,我以为牛都像书里一样,是褐黄色的。”
“那是黄牛,啊哞是水牛,品种不一样。不过你也太奇怪了,怎么会没见过牛呢?你们那不用牛来耕田犁地吗?”
“我是海城人,来参加我姨奶奶的葬礼。”
“哇,海城,听说那里有大海,还有高楼大厦!”
“但是那里的海水被污染了,不好看,高楼大厦也不过都是钢筋水泥而已,我一点也不喜欢那里。”
“但那不是你的家吗?怎么会不喜欢自己的家。”
“有爱的地方才叫家,姨奶奶这次离开,我想我以后应是没有家了。”
“嗯……虽然我爸妈对我哥哥和弟弟更好,但我应该是有家的,就算一点点爱,那也是爱,你如果一直在否认和对抗,那别人无论付出多少爱,那你都将视而不见。”
“你年纪不大,道理挺多。”
“我15了!要是不去中专我现在都去工作了,一点也不小。”
“为什么不上高中?”
“因为我想考美术学校,我爸妈觉得没有用,让我去中专学美容美发出来供我弟以后上学。”
“这不是在拿你的人生开玩笑吗!你可是我见过天赋最高的绘画天才!”
童颜莫名被夸,一时脸颊发热不知作何回答。
薛子冀这还没完,他又兴致昂扬继续夸奖道:“就你在河边那一幅画,是我见过最美最有灵性的画。”
第一个夸童颜画得好的是文瑾,第二个就是薛子冀。
从来不被父母亲人老师认可的她好像在这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点星光,心中那几乎被现实消磨殆尽的最后一点希望之火,此刻在这呼啸的大风中逐渐燃烧。
“你…觉得,我可以成为一名画家吗?”
“当然!”
这一晚,他们聊梦想,聊未来,聊这风,聊这雨,聊那无边无际,瀚海乾坤。
薛子冀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这么谈天论地过,童颜,是第一位,也是他今生,最后一位。
……
后半夜,雨渐渐小了,可阴冷的风从洞口灌入,童颜不禁得打了个喷嚏。
薛子冀撑着身体往她身边挪了挪:“你……要是冷的话可以靠我近一点,我烧得挺热乎的。”
“你发烧了?!”黑暗里,童颜急急伸手捉住他的手,他的手几乎是滚烫的!顺着他的手摸到他的脖子和额头,“你可别烧成傻子!衣服脱了。”
“啊?!”薛子冀一惊,这孤男寡女荒郊密林的,脱衣服算怎么回事!
“你这额头可以煎鸡蛋了!脱好了躺下。”
薛子冀平时不是个听话的人,但这会儿他偏是不敢反驳童颜,乖乖听话脱了衣服躺平。
摔伤的后背传来酸胀的痛楚,薛子冀闷着声没敢告诉她。
童颜拿着他的衣服,摸爬出洞,等雨水将衣服打湿,她又爬回他的身边,为他擦身。
得到凉意的薛子冀舒服了些许,许是太累,他迷迷糊糊间昏睡了过去。
天蒙蒙亮时薛子冀恍惚醒来,惺忪的睡眼睁开,就见着蜷缩在他一米开外的小人。
她的身后,是山洞外隐隐亮起的天光,她像一粒藏在贝壳里的宁静温雅的白珍珠,那珍珠幻化成了姑娘模样,可爱得打紧。
薛子冀不知不觉看得痴了,一直到天光大亮,光芒终于落在了她那张稚嫩青春的小脸上,那张小脸藏在如墨如瀑的黑色长发里,漂亮长翘的睫毛微微扇动,灵动得打紧。
直到瞥见童颜蹙起眉心即将醒来,薛子冀立即闭上眼睛假寐。
虫鸣鸟叫的山谷里,他只听到了自己乱七八糟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