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愚蠢……愚蠢到无可救药啊,谲夜。”
蝗虫外骨骼装甲缝隙之间,层层叠叠的蒸汽逸散而出,将周围的雪花融化。
“主动放弃最后的机会。”
“现在的你,拿什么和我对抗。”
飘扬的雪花之中,立川真蝗缓缓走来。
他的身躯爆发出难以想象的高热,将脚下甚至于10米范围内的积雪全部融化,升起阵阵朦朦胧胧的蒸汽。
“对抗?”
鸣神我渡的嘴角渗出漆黑的血,忽然笑了。
形势已入死局,此刻的立川真蝗甚至要在全盛状态之上,而自己已经失去了起源装载器和蝾螈石板,能使用的形态寥寥无几,遍体鳞伤,就连驱动器也接近损毁。
可他却笑了,满是血迹的苍白脸颊露出森森白齿,像是被猎人逼入绝境的野狼,低吼着展露獠牙。
“别搞错了……虫子,对付你根本用不着那种东西……”
“我才是……”
“猎人……”
鸣神我渡话音刚落,整个身躯已经爆飞而出,深深地嵌入到一面墙壁之中。
“别说大话了,谲夜……”
立川真蝗的拳头翻涌着炽热的蒸汽,刚刚的一拳没有使出全力,但也完全足以粉碎正常人的身躯。
断臂残垣之间,鸣神我渡背靠着深深凹陷的墙壁,缓缓滑落。
仅剩的右臂骨折弯曲,肋骨全部粉碎,呼吸带着难以想象的刺痛,肺部已经完全凹陷,断裂的骨骼几乎要把内脏全部搅碎。
冰冷,窒息,每一下艰难的吸气都带着浓郁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狼狈……真狼狈啊……”
立川真蝗再度上前,锋利无比的掌刀像是切开鱼腹,瞬间将鸣神我渡的整个肚子撕开,搅碎的内脏和肠道爆涌而出。
“没有Lethe大人的力量……你根本什么也不是。”
“你自以为自己才是王吗?”
强有力的爪子死死掐住了鸣神我渡的脖颈,将他像高高举起。
“无趣、漫长,就为了你这样的家伙,我一直在忍受这些!”
“咳……啊……”
腹部的黑血喷泉般涌出,像是漆黑的世界里,漂浮的气球破开了洞,不断漏气,缩小。
鸣神我渡只能发出微弱到不可察觉的呜咽声。
尖锐的爪子刺破皮肤,喉咙被扯破,断裂的脖动脉因为此前的过度失血已经没有足够血液可以喷出。
鲜血喷洒,鸣神我渡的喉咙被撕开巨大的伤口,重重地跌落。
头发湿漉漉的,黑血带着高温,不断蒸腾,像是诅咒的泥沼,将周围的积雪全部融化。
头顶着地面,潮湿炽热的地面,他艰难的挪动着破碎的身体。
这样的伤势已然致命,但强烈的意志保持了最后的清醒,多一秒,哪怕多坚持一秒都好……
还没有结束……
在彻底死亡之前,都不算结束……
“看看你现在的这副惨样,这样子也配成为那位大人的选择吗?”
立川真蝗呼吸炽热,压抑在心中的愤恨不断释放,像是要吞噬万物的鬼神。
鸣神我渡想爬起来,扭曲的手臂死死抵着地面,却因为湿滑的血液再度跌倒在地。
断臂涌出的鲜血已经汇成了血泊,却并没有人血的鲜红,而是漆黑如墨,粘稠的涌动着。
他看着宛如石油的血液,看着血泊倒影中狼狈不堪的自己,忽然疲惫了……
很累……很累……
战斗的时候,被刀枪剑戟扎的像只刺猬也无所谓,可一放松下来,就好像……昏昏沉沉地想要睡去。
继续战斗下去又能怎样,不断地厮杀,战斗,疲惫的像是站在世界的对立面,连呼出的空气都是冰冷的。
是自己一厢情愿,一厢情愿地向Forsaken复仇,向圣纹者复仇,向那个懦弱的自己复仇……
这个世界从来不曾需要过他……
就这样睡去,也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视线一点点陷入黑暗,像是巨大的漆黑巨茧将他一点点包裹。
只是有些可惜,生而为人的“温度”,鸣神高寺一直希望他理解的东西,他到最后也没能明白……
心脏一点点陷入冰冷,死亡的感觉那么熟悉……
一如6600万年前灭世的灾厄中,在忘川深处,被黑暗渐渐吞没的感觉。
可是……明明无法呼吸,明明心脏也一样即将停止跳动,却像是有什么东西裂开了,涌出了莫名异样感。
死亡像一面镜子,映照出生命各种徒劳的姿态,可在那原本应该一片漆黑的镜子里,他看到了烛火……
真是意外……
自己那么的想要复仇,想要摧毁Forsaken和圣纹者这些造成了灭亡的一切,任由憎恨与痛苦将自己填满,可在即将死去的一刻,空洞的躯壳里,却只有鸣神高寺那个滚烫的拥抱,只有水族馆里,女孩的回眸。
雪花飘落……零度的冬夜里,天空的一角忽然亮起了火光。
是烟花……
大概是x市一角的大型烟花厂因为刚刚玛娜的光束被波及,点燃了某根长长的引线,直至此刻,大片的大型烟花才在烟花厂被全数点燃。
不断有烟花射上天空,仿佛一道道逆射的流星。
无数花的种子在天空中四散,它们在黑暗中恣意地盛开,点燃静谧的乌云。
紫色的太阳般的蒲公英,下坠的青色吊兰, 红色和金色交织成的玫瑰花,白色的大丽菊...……美伦美奂,宛如幻梦。
……
城市外围,雪渐渐小了。
这场旷世的暴风雪来的快,去的也快,漆黑的摩托停在雪地里,引擎后方还在呼呼的喷着热气。
光影闪烁,纷乱的色彩将纯白的世界染成五颜六色,像是忽然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里的距离已经足够远了……”海斗拍了拍车头,这辆机车很不好控制,但出城的速度简直像是火箭。
“你父母在哪儿,能联系上的话,我送你过去……”
“他们很早就去世了……我就只有哥……”
“但是现在……”
七海晶摘下了头盔,白皙的手指微微颤抖。
海斗侧过头,女孩的侧脸在烟花的照耀下流淌着淡淡的光,还有细细的泪痕。
海斗大概清楚她为什么哭……
目睹了自己的哥哥舍弃生命使用暴雪石板,目睹了自己的员工战斗到遍体鳞伤,一下子身边空空如也,换做这个年龄的女孩,早该哭出来了吧。
可一路上她都平静地可怕,或许有些怕生,就算车速很快也不愿意抱住海斗的腰,只是一直把头埋在阴影里,一言不发。
她自己也明白的吧,自己的哥哥是光荣牺牲,为了守护她和这个世界,简直是正义的英雄,至于非要去打必输的战斗的鸣神我渡,多半也没命回来了。
女孩很漂亮,务实的说,大概是海斗见过的最美的女孩,就算他从不怜香惜玉,却也希望女孩难过的话,至少能哭出来下。
她支撑了一路,直至此刻……
前一刻七海晶还像个没见过烟花的小孩子那样睁大了眼睛,咬着唇,看着漫天的烟火,转瞬间,眼泪就流了下来。
恐怕从未有人见过如此奢侈地放烟花,整个烟花厂带起熊熊烈火,在短短的一瞬间之内把夜空变做了花篮。
沉寂了片刻后,最后一枚巨大的烟花弹升上天空,在极高的天顶,它炸开了。晏紫、湖绿、水蓝、月白、鹅黄……
各种颜色的光在巨大的金色背景上拼出了文字:
“happy new year”。
又是新的一年了呢……海斗有些感慨,本应烤着火吃着饺子,收红包看春晚的一年尽头……没想到会这样结束……
烟火照的夜空澄澈,明亮的雪地里,连一栋完整保留下来的建筑都没有,遍地狼藉。
……
“真美的光景,正适合给你的葬礼点亮灯光。”
立川真蝗的爪子朝着鸣神我渡缓缓逼近,猩红的复眼中是掩盖不住的杀意。
“啪……”
满是黑血的手忽然握住了他的爪子,炽热的高温将那人手烫的皮开肉绽。
可眼前支离破碎的“人”依然没有放开手,那只脆弱的,瘦小得简直能轻易碾碎的手,传来的是宛如巨兽般恐怖的握力。
“怎……怎么可能!”
强烈的本能驱使着他出拳,这场战局本来已经有了定数,面对一个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脆弱人类,作为神明物种的他本可以从容悠然的碾死鸣神我渡。
可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同样的气息,阴暗、浑浊,和Forsaken一样的气息。
“轰!”
大楼的残骸被猛烈的拳风撕扯崩塌,鸣神我渡的身躯砸进楼道深处,破损的电缆不断闪着火花。
海风徐来,没有了高楼大厦的遮蔽,寒冷的海风猛的扑面而来,夹裹着一抹烈焰般的赤红。
大楼的黑暗之中,幽绿色的电弧闪动,那是属于Forsaken的眼,绝不应该是人类的眼睛。
一瞬间,立川真蝗甚至有种错觉,那对眼眸像是根植在自己的心底,幽邃黑暗,一直……像是蛰伏的魔鬼,注视着自己。
一条红色的风巾,乘着海风,缓缓飘到黑暗之中,被暗铠覆盖的爪子一把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