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用重新平定昭义,将注意力再度转向了北方。
此时,卢龙节度使李匡威攻陷蔚州(河北张家口蔚县),俘获刺史邢善益;赫连铎勾结吐蕃、黠戛斯,进攻遮虏军(山西忻州五寨县西北),斩杀了军使刘胡子。
李克用派大将李存信、李嗣源发兵进击,大胜,俘斩万余人。李匡威之子李仁宗,赫连铎女婿也在此战中被擒。李匡威、赫连铎逃走。
李嗣源是李克用“十三太保”之一,为人谨慎持重, 不喜言谈,后来当上了“五代十国”中后唐第二任帝王。
十月,在阴地关停留三月之久的官军,一路闲逛着向汾州(山西汾阳)开进。
李克用派薛志勤、李承嗣率三千骑兵屯驻洪洞(山西临汾辖县),李存孝率兵五千屯驻赵城(旧县名,位于洪洞县赵城镇)。
镇国军节度使(治所陕西华县)韩建,率三百壮士趁夜袭击李存孝营寨,被李存孝发觉,提前设伏等待。韩建作战不利,邠宁、凤翔两军不战而走。河东军乘胜追击,追至晋州(山西临汾)西门。
张濬出城迎战,再败,唐军死伤近三千人。邠宁、凤翔、保大、定难等军仓皇渡河向西逃归。张濬还能指挥的只有禁军和宣武两军,合计万余人。不得不与韩建退入晋州固守,不敢出城一步。
十一月,李存孝率军攻打绛州(山西运城新绛县),刺史张行恭弃城逃走。
李存孝再攻晋州,打了三天,对麾下众将说:“张濬是宰相,把他俘获没任何好处;再说天子的禁军,也不应轻易加害。”于是主动率军退出五十里外,扎下大营。
张濬、韩建这才得以从含口(山西绛县西南)撤离,翻越王屋山抵达河阳(河南焦作孟州市),再拆毁百姓房屋做成竹筏渡河西归,所率五十二都新募禁军失亡殆尽。
昭宗上任两年,好不容易积累下的一点家底,被张濬彻底败光。在有刀就是草头王的乱世,失去了军队的拥护,也便再没了与群雄抗衡的本钱。
当初,李克用抓获孙揆,让一名战俘带着他的诉冤信返回长安交给昭宗,称:“臣父子三代,蒙受四朝国恩。先后击破庞勋,剪灭黄巢,废黜襄王(朱玫拥立襄王李煴为帝,被李克用击败),保存易定(河北易县、定州两地)。”
“陛下今天能头戴通天宝冠,身佩传国玉玺,未必不是臣的功劳!如因攻取云州而定臣于罪,那么拓跋思恭攻取鄜延,朱全忠侵犯徐郓(江苏徐州,山东郓城东),朝廷为何不出兵征讨?难道只因我是沙陀人,就活该挨打!”
“朝廷危难之时,赞誉臣是伊尹、吕尚;一旦危险解除,又骂臣是陌域蛮夷。如果这样,当今天下但凡手握兵权建功立业的人,有谁不怕被陛下将来责骂!”
“况且如臣有罪,朝廷自有律法,何必在臣危急之时、衰弱之际趁机加害!张濬既已出师,我自不会束手,现已集结胡、汉联兵五十万,与他一决生死。如果不胜,甘受制裁。否则,臣将率轻骑直奔长安,当面向您申诉奸臣罪状,再到监狱自首,等待处罚。”
等到这份奏折交给昭宗,张濬已兵败溃散,朝廷上下震惊恐慌。
所谓墙倒众人推,张濬、孔纬违背众意,极力主战,结果却败得连底裤都没了,自然要承担责任。
大顺二年(891年)正月初九,诏令免去张濬、孔纬宰相职务,将张濬贬为鄂岳(湖北鄂州、湖南岳阳)观察使,孔纬贬为荆南节度使(治所湖北荆州)。
杨复恭借机派人在长乐坡(西安市城东长乐东路)劫持孔纬,砍断了他的节度使旌节,抢光了他的钱粮物资,只留他一人狼狈逃离。
李克用遣使上表:“张濬拿陛下的万代伟业,来换取个人的一时虚名!他本知道臣与朱全忠有血海深仇,却与他暗中勾结。臣现在身无官职,又是罪人,不敢再回到河东军镇,只得暂居于河中(山西永济)。是进是退,全凭陛下指示!”
这话看着客气,实则充满威胁。你朝廷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率军渡河打过去!
朝廷只得恢复了李克用官爵,让他返回河东治所晋阳(山西太原)。
同时,再将孔纬贬为均州(湖北丹江口市)刺史,张濬贬为连州(广东清远连州市)刺史。
二月,再张濬贬为绣州(广西桂平南)司户。
如果说刺史还是五品官职,相当于现在的地市级领导,司户可就是撤到底了,再无可撤。
张濬没脸也不敢回返长安,只身逃往华州(陕西渭南华州区),依附韩建。思来想去,全天下也只有朱全忠能救他,便联合孔纬向朱全忠求救。
朱全忠上表替他俩申冤,有了朱全忠的支持,朝廷不敢追究,任由他们自便。
后来朱全忠将昭宗劫持到了汴州,担心张濬胡说八道,挑动天下作乱,派将领张全义屠灭了张濬满门。
回头再来简要复盘一下此次作战!
朝廷倚仗宣武节度使朱全忠,以及河朔三镇,这才下定决心征讨李克用。而残酷的现实证明张濬过于乐观,对形势作出了完全错误的判断。
第一,宣武军未尽全力。张濬到达晋州(山西临汾),朱全忠正率主力与武宁军(治所在江苏徐州)争夺徐、郓,虽然派李谠等进攻泽州(山西晋城),但本人并未亲临指挥,导致被李存孝击败,撤出战场,对河东军没有造成任何牵制,使河东军得以全力对付张濬。
第二,河朔藩镇阳奉阴违。朝廷就近向魏博(河北南部,河朔三镇之一,下同)、成德(河北中部)两镇求粮,并令他们派兵参战。但两镇想依赖河东为屏障,既不给粮,更不出兵。结果只从华、邠、凤翔等镇征集到五万杂牌军,人心既散,又指挥不一,毫无战斗力可言。
第三,孙揆未战先亡。两军尚未正式交战,副指挥使兼昭义节度使孙揆便已被擒,严重打击了唐军士气。加之北线卢龙、云州战败,杨复恭又从中作梗,这才望风溃散。
张濬并不是全无能力,也曾有过高光时刻。当初他仅凭一己之力,说服平卢节度使王敬武参与征讨黄巢。但他功利心过强,又有些言过其实。
身为乱世宰相,第一位的大事,理应是想办法稳住朝局,尽量与各方势力、各地藩镇搞好关系,止住国力衰退的趋势。而不是以国家大义为名,行个人功利之事。处处抬高自己,挥霍朝廷本就所剩无几的资源,去与强藩争比高低。
做任何事,初始动机非常重要!一心为公,不掺杂念,道路自会越走越宽,即使遇到困难,也会迎难而上。而贪求功利,有了私心,哪怕你辉煌耀眼,最终会楼倒屋塌!
无为而为,方是做人处事的最高境界!刻意求取,反到欲速则不达!让事物呈现出它应有的模样便是“中”,过与不及都会招致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