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囚笼位于地下。
说是囚笼,但这里的环境其实并不差。简约的装潢、洁白柔软的天鹅绒被褥、铺有软垫的座椅、整洁的书桌……甚至就在那书桌上,还摆放有几本精装历史书,看上去像是为了给居住在这里的人解闷。
如此待遇,与真正的阴湿地牢完全没有可比性,待在这样一个房间里,与其说是监禁,不如说是软禁更为恰当。
可其实,暂住此地的人,并没有丝毫被软禁的觉悟。
即便知晓最终等待她的,注定是死亡。
一个月之前,数波海啸侵袭王国边境,连绵不绝,民间自发组织船队出海探查原因。女王伊蒂丝·爱德华兹坐镇王国,一改往日贤明,固执己见,分明有立起屏障保卫国民的能力,却迟迟不肯出手,甚至为此连杀众多劝诫的王公贵族。
直到冷眼旁观国境三分之一被海水吞没,她才终于肯出手,建立魔法屏障阻挡后续海啸侵袭,但此举为时已晚,沿海灾区的绝大多数国民都已被海啸吞噬。伊蒂丝果断放弃了将这些部分纳入保护区,也放弃了拯救仍在这些地区挣扎的子民,将剩下三分之二与海水接壤的部分视作海岸线,建立屏障,于是那些仍在苟延残喘的人们也尽数葬身于之后的海啸或鱼腹。
伊蒂丝此举似乎毫无道理,而单纯只是因为担心由那位新晋知名魔法师带领的民间船队当真解决了她都束手无策的困境,声望过高,挑衅到她作为第一魔法师的权威,导致她统治不稳,于是有意借助天灾消减人口数量,加强统治。
但此举势必引起民怨,即便她在后续海啸中守卫了剩下的国土,也于事无补。更何况那位名为海泽尔的平民魔法师做出了为世人所认可的惊世功绩、有着相当可观的人格魅力,并且确有异心……于是谋反发生得顺其自然,王位易主也变得理所当然。
新王加冕,美名享万人歌颂;旧王下狱,处斩成板上钉钉。
伊蒂丝·爱德华兹是曾经手握至高无上权利的统治者,而非对政治斗争一无所知的天真王女,自然不会设想不出自己的结局。但她似乎对此毫不担心,被拉下王位关进地下时没有激烈反抗,也没有对自己的未来提出任何疑问——她甚至是自己走入这所房间的,踏着高跟鞋,拖着长裙摆,一如既往地优雅而从容。
与往日唯一的不同是,她的红发上不再有那顶王冠了。
伊蒂丝就这般表现极度平和地在地下待了数日,期间除了进食和睡眠外唯一做过的事情就是翻阅房间内那几本历史书。
那是她专门向海泽尔要来的,书上记载了王国建立早期的那段峥嵘岁月。当初她提出这个要求时,临时负责看守此地的骑士都以为她准备搞什么阴谋诡计,认为新王会拒绝她这个阶下囚的要求。但出人意料的是,海泽尔不仅同意了,甚至还送来了好几本记载了那个时期历史的藏书,而伊蒂丝什么额外的事情也没做,只是在看书,并且看得津津有味。
刚刚掌权的海泽尔面对着众多世家贵族,政务繁忙,无暇一直关注伊蒂丝的情况。于是地上的政治斗争依旧激烈,地下反而一片和平。
这种和平一直持续到那个伊蒂丝等待了数日的脚步声终于在牢房外响起。
她放下书,回过头,望向那个推开牢门的男人:
“我亲爱的先知阁下,好久不见。”
她微笑道。
“你令我落至这步田地,却直到今日,才想起来查看自己的成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