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们的谈笑声,以及酒杯相碰的脆响成了天然的掩护。
两人避开众人的视线,乘坐电梯到达地下停车场。
一辆黑色商务车停靠在电梯口,顾清拉开车门,等陈淑蔓进了后座,自己也紧跟着上车。
车门刚合拢,车辆便开始启动,没一会儿驶出了停车场。
车内,陈淑蔓也不在意车子离美术馆越来越远,此刻心思全然扑在了沈光霁身上。
她接着休息室内的话题,追问顾清:“你不是要跟我聊光霁哥哥吗?他最近过得怎么样?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也不回我消息?是不是工作太累生病了?还是……”
她一连串的追问戛然而止,喉结不安地滚动,眼底泛起细碎的水光:“是不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
听到陈淑蔓的追问,顾清沉默片刻,开口回答道:“他没生你的气,也没生病。”
刻意停顿了下,顾清才继续说道:“只是最近碰上些麻烦事,让我哥有些苦恼。”
“什么麻烦事?”陈淑蔓蹙眉看向她:“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上忙。”
顾清垂眸望着自己交叠的手指,轻轻叹了口气:“我哥手下的人出了点事,现在即将面临打官司的问题,说不准还会有牢狱之灾。”
说到这儿,她的声音微微发颤,眼神里满是担忧:“所以他最近吃不好也睡不好,整个人消瘦了许多。”
“我虽然是他的妹妹,但没有你和他从小一起长大那么了解。”
顾清顿了顿,目光直直地看向陈淑蔓:“所以我想来问问,我哥难受的时候,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安慰到他?我真的不想看到他这么痛苦。”
说完这话后,她余光瞥向陈淑蔓,心底留意着对方的神情变化。
只见听完顾清的这番话后,陈淑蔓原本担忧的神情怔愣了一秒。
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后背抵在车门上。
“你说什么?”
她声音稍显颤抖,涂着珊瑚色甲油的手指死死抠住座椅,皮革表面被掐出几道深深的月牙痕迹。
眼神也开始心虚的游移,先是瞥向车窗外快速掠过的绿植,又落在顾清紧盯着她的瞳孔里,最终定格在自己的膝盖上。
与此同时,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想起几天前在陈巍书房听到的那通电话,陈淑蔓才突然意识到,父亲精心布局的棋局,比她想象中的竟然还要快上许多……
陈淑蔓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寒意与焦灼在体内疯狂翻涌。
她脑海中不断闪现沈光霁温文尔雅的笑容,又与父亲阴鸷的面孔交替重叠。
难道父亲真的这么狠心吗?
她忍不住在心底呐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们两家以前那么要好,他怎么能不顾情面,对光霁哥哥下死手?
过往与沈光霁相处的点点滴滴,如走马灯般在陈淑蔓的脑子里面掠过。
小时候他替她赶走欺负她的同学,长大后耐心教她处理公司事务……
可如今,这些珍贵的回忆都被父亲的阴谋蒙上阴影。
她越想越觉得窒息,满心的懊悔与担忧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该怎么办?
她绝不能让光霁哥哥出事!
陈淑蔓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是我爸。”
车厢内的空调出风口发出细微嗡鸣,但还是盖不住她紊乱的呼吸声。
顾清睫毛轻颤,垂眸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讶异。
她没想到陈淑蔓会这么快就把事情跟交代出来。
顾清收回思绪,抬眼时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愕:“什么意思?”
陈淑蔓搭在腿上的双手攥紧裤子,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布料也被攥得皱皱巴巴。
她喉咙干得厉害,吞咽了几次口水后,咬着牙快速说道:“这些都是我爸爸的阴谋,他要栽赃沈家,陷害光霁哥哥!”
话才说到一半,眼泪已经砸在膝盖上,晕开深色的圆斑。
“他要让光霁哥哥背上……背上买卖违禁品的罪名。但是我也只知道这些,还是意外听到的。具体的计划我爸爸从来没有跟我说,也不允许我过问。”
顾清望着对方苍白如纸的脸色,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陈淑蔓眼眶泛着红,眼里都是对沈光霁的担忧与愧疚。
见状,顾清不禁为自己利用她对沈光霁的感情,感到一丝羞愧。
同时心底又不由得动容。
说到底都是陈巍造的孽,跟陈淑蔓没有丝毫关系。
顾清轻叹一口气,声音不自觉放柔:“陈淑蔓,谢谢你这个时候,还在为我哥着想。”
陈淑蔓抹了抹眼泪,哽咽道:“为了光霁哥哥,我做什么都愿意。我不想看他受到伤害,我只想让他好好的。”
似乎想到什么,她突然攥住顾清的手腕,仰起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神里充满了乞求:“顾清,现在我把事情真相主动说出来,我爸爸虽然做错了事,但趁现在还没有错得离谱,你们能不能放我爸爸一马?”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尾音微微发颤,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只是被利益蒙蔽了双眼,只要及时收手,一切都还来得及……光霁哥哥不会真的想看到我无家可归的,对不对?”
说着说着,新的泪水又顺着脸颊滚落下来。
听了陈淑蔓的话,顾清原本想细数陈巍对他们沈家所造成的伤害。
但当她对上陈淑蔓泛红的眼眶、颤抖的嘴唇时,顾清喉间滚到舌尖的话突然凝住。
她别开眼,硬生生将那些锋利的字句从齿间碾碎。
沉默良久,顾清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缓缓说道:“放心吧,我会转告给我哥的。”
陈淑蔓哪里能看透顾清眼底暗涌的复杂情绪,只当这句话是给她的一个承诺。
她紧绷的脊背瞬间松弛下来,抬手胡乱抹了把脸,将还没有干的泪痕蹭成斑驳的水痕,唇角终于扯出一丝劫后余生的笑意:“谢谢你。”
顾清看着她哭花了妆容的脸,唇角勉强往上扬了个弧度。
车内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两人缓缓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