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天不亮,聂桓便领着三千轻骑,来至定安城西南十里之外列阵以待。
消息传得很快,从被探子发现,到传入镇北将军府,不过一个时辰。
正厅,一应属官齐聚。
刘耿环视一圈,却没有看到贾淼的身影,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贾司正呢,为何又没有来?!”
“回将军,贾司正告病了。”沈樵起身回道,“前夜您问过之后,下官第二日一早便去探望了,说是偶感风寒,不宜见客。”
“偶感风寒?”刘耿微微皱眉,“病得重吗?可请大夫看过了?”
“下官被诏狱使拦在院外,不曾与贾司正见上一面,不过……”沈樵犹豫了一下,才说,“下官离开之时,正巧碰上外出探查岷洮县的一部分诏狱使回来,只是……只是傍晚去巡视城防,又听守城军士说,有三十名诏狱使于午时出城。”
刘耿冷笑一声,似是在讥讽密令司“马后炮”的愚蠢,反贼都已经兵临城下了,探查岷洮的人才刚刚回来。
然而转念一想,又疑惑起来:“岷洮的情况他已知晓,又派人出去所为何事?”
“下官不知。”沈樵回道,见刘耿神情不悦,马上又补充一句,“您曾将令牌交予密令司,守城军士也都知道,再加上他们的身份,并无人敢多问。”
刘耿不再言语,心里琢磨着待会儿要去找贾淼问一问。
他长吁了口气,步入正题:“行了,说说吧,对于城外那一支骑兵,该怎么办,是主动出击,还是被动防守?”
厅内陷入短暂的沉默,一名校尉率先开口:“区区三千轻骑,以如今城内兵力,将其消灭不是难事。”
“可城北二十里外还驻扎着一万反贼。”徐安民立即接过话,“从他们扎营到现在,已经过去两天,未曾有过一举一动。其目的不明,不知是否就是在等待这个时候?若是打开城门,又是否会给他可乘之机?”
“徐长史所言有理。”沈樵附和着说,“另外,刚来的这股反贼也并未到城下叫阵,我们同样不知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其身后有无大军,是否只是一个诱饵,为了引我们出城,再……”
他的话未说完,就听到厅外传来一声拉着长音的“报——”
所有人同时站了起来,一名军士匆匆跑入大厅,单膝跪拜:“禀将军,有最新军情,城东南三十里外发现大量兵马,不下一万五千之众,正向北而来。”
厅内顿时传出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沈樵,以为被他说中,叛军是真的打算用三千骑作饵,引他们进入圈套。
刘耿挥了挥手:“再探。”
军士抱拳离开,刘耿缓缓落座。
厅内静得出奇,敌军动机不明,可行军路线又像是四面围城。
北边有一万,西南有三千,现在又冒出来一万五,看样子像是在往东门行进,而西边就更不用说了,所有城池均已被叛军占领。
可这种举动又着实让人费解,定安城高壕深,若是叛军有个二三十万之众,采用围城的方式倒说得过去,可眼下满打满算,不过区区三万兵马,又是围的哪门子城?
刘耿百思不解,环视众人,见他们一个个也都是满面疑惑,不由叹了口气:“都坐吧,等等再说。”
众人应声落座,没人再开口,就那么默默地等着。
时间缓缓流逝,一切都显得异常诡异,两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城外敌军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熟悉的“报”声再次传来。
厅内众人几乎是本能的起身向门口涌去,前来汇报的军士甚至被堵在了厅门外:“启禀将军,那一支兵马突然转变方向,往东去了!”
“往东?”刘耿愣了一下,突然觉得头有点疼,他转身坐回厅上,轻揉着太阳穴,嘴里不断呢喃,“对方究竟要干什么?往东就是兴安郡,难道是要绕过定安,先取兴安?可他去就去了,派兵驻扎在定安附近又是为何……”
“再探再报!”徐安民挥了挥手,打发军士离开,思忖片刻,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将军,下官有个大胆的猜测。”
刘耿手下一顿,猛地抬头看向徐安民:“快说!”
徐安民拱了拱手:“您说有没有可能,叛军是要去攻打铁勒部?”
“何以见得?”
“塞克图正在兴安西陲,距此不过三百里,叛军往东,与其碰上的几率很大,况且……”徐安民迟疑了一下,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叛军以各种手段笼络了不少民心,若是此时迎战铁勒部,不管输赢,百姓似乎都会念他们的好。”
刘耿不置可否,他并不认为叛军会去攻打铁勒部,理由很简单,他不相信反贼会有如此大义,就像幽州的宇文崇泽一样。
“那城外的两支部队,又是何意?”
“这……”徐安民摇了摇头,“下官就不知道了,许是疑兵,尚未可知。”
“疑兵?他要疑什么?”刘耿蹙了下眉,微一思忖,喝道,“传令,着振威校尉领兵五千,出城迎敌,把城南敌军的真实意图给本将打出来,城中所有将士待命,以防城北敌军偷袭!”
……
城西南,聂桓一会儿打个哈欠,一会儿扭扭脖子。
他已经在这等了半天,起初还跟身旁的将士们聊天逗闷子,可随着把知道的那些黄段子荤笑话都讲完,也慢慢安静了下来,满心都是等待的枯燥之感。
“这都午时了。”他看看太阳,从怀里掏出一张干面饼,发泄似地咬了一口,而后囫囵不清地冲着身后将士喊道,“开饭了,该吃吃,该喝喝,咱也不能饿着肚子唱戏!”
哪知话刚说完,便有一个骑兵疾驰而来:“聂将军,城门开了!”
聂桓眼前一亮,连忙把大饼塞入怀里,嘴里没嚼碎的,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随即又喊:“别吃了别吃了,都准备好,可别忘了本将交待你们的!”
耳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聂桓轻笑一声,当即拍马向定安而去,在看到敌军身影后,突然调转马头,绕着定安城外围跑了起来。
“他娘的,快喊呐!”
随着他这一声喝骂响起,定安城外便出现了极为滑稽的一幕:五千名连兵甲都不齐备的骑兵在后面追,三千装备精良的骑兵在前面跑,边跑还边喊:
“我们是项氏义军,要去攻打铁勒部……”
“别打了,我们是来结盟的……”
声音立体环绕,响彻上空,飘向定安城中。
此时,城内的募兵事宜仍然在进行,虽不比前两日那般热闹,但报名的人数还是不少,只是募兵点已经仅剩城西的一处。
“听到了吗?”一个正要报名的年轻人问道。
身旁的人点点头:“好像是啥义军……”
原本热闹的大街渐渐静了下来,所有人屏气凝神,侧耳听着城外传进来的声音。
组织募兵的刘安,此时的后背已然被冷汗打湿,看着百姓逐渐把目光投向自己,不受控制的倒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