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父亲不知儿子就在眼前,还将儿子生生往火坑里推,天下间还有比之更扎心之事吗?
难怪他一次又一次放弃坑害自己,坑害菩提寺的机会 ,原来他早已知道自己就是他父亲,把普陀寺当作了家。
苦命少年小小年纪的便为自己竖起了遮风挡雨的伞。
“为师......啊不,是为父愧对于你。”
这一刻,弘寂大师内心再也无法平静,比死还要难受千倍万倍。
万般罪孽加之一身,受尽千刀万剐之祸,亦不足以平息。
“爹,儿从来不.........”
‘怨你’二字尚未说出口,金悟子便再也支撑不住,瘫倒在地,生机断绝。
喊出了那句从未敢喊出的‘爹’,仅存的心气泄去,余下的只是人死灯灭。
他从来不觉得此生不幸,至少他活在父亲的羽翼下,能有普陀寺这个家 ,还有两个小师弟。
他可以替父亲去为祸四方,却从未让两位师弟手上沾染罪恶之血。
他一直用他的方式,守护着两位师弟心中的净土。
其实凭借他的天赋悟性,潜修佛法,不说问鼎天道境谪仙,至少也是红尘境谪仙圆满。
可惜他走上 一条明知是不归路的路,只为取代父亲的罪孽。
后悔吗?
他从来不觉得,只是夜深人静时,总会默默敲起木鱼,诵念经书,超度枉死之人。
唯有如此,他心中方有片刻自欺欺人的安宁。
人们常说,路在脚下,可大势面前,你明知不是自己的路,也不得不走。
哪有什么太平盛世,只是相对的光明遮掩了黑暗而已。
人亦如此,从来没有什么绝对的好人,只是绝大部分人用善压制了恶而已。
君子不欺暗室,说之易,行之难。
弘寂大师搂住金悟子,将花费毕生心血所着的《枯寂禅功》飘至金明子身前。
“此物望你转交苏施主。”
随后,他褪去身上袈裟,身上的罪孽太重,已经不配披挂袈裟去往地狱。
回过神来的师兄弟二人看向已经开始慢慢化作金色光点飘散 的师傅和师兄,不约而同道:
“师傅,师兄。”
已经虚幻的弘寂大师看着两个弟子,满脸欣慰。
“普陀寺以后便交给你二人了。”
“阿弥陀佛。”
天道好轮回,一切因果报应,不用等到来世,此生已经报应。
无需往生极乐,地狱才是该有的归宿。
相比金悟子死而无憾,弘寂大师到死皆是遗憾。
或许这就是他一生罪孽的因果。
金玉子小心收好师傅留下的袈裟,金明子则是握紧那本《枯寂禅功》,两滴清泪滴落其上。
他亲手锤杀了一直百般呵护自己的师兄,间接逼死了抚养自己长大的师父。
没有想到自己这双沾满鲜血的手,最终也会沾上师父和师兄的血。
此刻他在傻也明白自己中了苏隐的阴谋,那家伙就是想借助自己的双手除掉师父和师兄。
满脸泪水金玉子看着师弟阴沉的脸色,当即猜出了他心中所想。
他未能阻止师兄弟相残,怎么也不能让师弟去送死了。
“师弟,随我回普陀寺。”
“不然,你就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若是师弟执意要去,他不介意豁出这条命阻拦。
金明子捡起破碎一半的哭鬼面具缓缓戴在满是血迹的脸上,目光坚定道:
“师兄,我不会去送死,天下还有许多妖魔鬼怪等着我去杀。”
“普陀寺就拜托你了。”
看着师弟离去的背影,金玉子想要跟上,踏出一步,却又止住了步伐。
陪着师弟一路走来,他明白了一件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无论师弟是血衣魔僧,还是普陀寺三大佛子之一的金玉子,他都是自己的师弟。
他相信师弟一定能坚守住心中的那份佛性。
千尸崖下,看着逐渐消散的金色佛光,呢喃自语道:
“斩去罪己身,死后方成佛,这老和尚终究还是悟了。”
看着那道迈着沉重步伐,向自己而来的身影,顾浔嘴角微微上扬。
他生来便是睚眦必报的性子,既然是对方先动的手,那便不能怪他用何种手段取胜,只要他自己问心无愧即好。
“怎么,要杀了我泄愤,还是要为你师傅和师兄报仇?”
金明子目光冰寒,如同一头嗜血恶狼,死死盯着顾浔。
“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浔直视他凶狠的目光,没有丝毫退让。
“因为这样花费的代价最小。”
无可反驳的理由,金明子无言以对。
“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正直的江湖侠客,没有想到你会是这般阴险小人。”
面对金玉子的指责,顾浔不屑一笑。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说过我是好人。”
“相反,我的身份一直是魔教中人。”
“我这人心眼小,喜欢睚眦必报,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此事确实是师父师兄有错在先,金明子还是没有办法反驳顾浔的话。
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循环往复,最终还是没有向顾浔出拳。
他将《枯寂禅功》丢给顾浔,冷冷留下一句话:
“希望你不要行魔道之事,不然.........”
他的话没说完,便被顾浔的嗤笑声打断。
“还是于你师兄说的那句话,惹怒了我,不介意让普陀寺沉入南海中。”
“不信,你可以试试。”
金明子没有回答顾浔,只是缓缓走远。
顾浔缓缓放开《枯寂禅功》,想要看看弘寂老僧留给自己这东西什么意思。
前面的《枯寂禅功》法诀对于他来说,毫无意义。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他不由瞳孔微缩,神色严肃的认真研读起上面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