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满脸横肉的蒋屠夫,小妇人缓缓低下了头,冰冷的言语缓和了几分。
“我怀孕了,是你的。”
成亲多年未得一儿半女的蒋屠夫上前扶住小妇人的肩头,满脸兴奋。
“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妇人抬起头,眼中已经有泪水在打转。
“想要这个孩子的话,每个月必须给二两银子。”
年近四十,忧愁无后多年的蒋屠夫已经被得子喜讯昏了头。
“给,我给。”
“但是你可不许诓我。”
二两银子,对于肉铺子来说,不过一天的油水而已。
小妇人的眼角挂上了泪水。
“难道我会以自己的清白来陷害你吗?”
看着小妇人泫然欲泣的样子,蒋屠夫当即心软了几分。
“莫哭,莫哭,动了胎气可就不好了。”
小妇人轻轻擦去脸上的泪水,将瓦罐里的鸡汤递给蒋屠夫。
“这个给你。”
“我堂弟恰好路过青山城,路上顺带打的野鸡。”
蒋屠夫看着瓦罐里的鸡汤,反倒是有些疑神疑鬼起来 ,讪讪一笑。
“这么多鸡汤,我可喝不完。”
小妇人幽怨的看了一眼蒋屠夫 ,说道:
“我也还没吃呢。”
“把孩子喂饱之后,交给堂弟,我便匆匆赶来了。”
“赶快吃,收拾完我还得回去带孩子。”
小妇人将饭菜放在桌上,先盛了两碗鸡汤,端给蒋屠夫一碗,自己则是端着另一碗喝了起来。
心中总感觉不得劲的蒋屠夫 迟迟不敢动筷子。
小妇人一口气喝了半碗汤,不敢动筷子的蒋屠夫道:
“赶快趁热喝,待会凉了。”
蒋屠夫一脸猥琐,盯着小妇人碗里的半碗鸡汤。
“小娘子喝过的,我觉得更香。”
小妇人二话不说,直接将自己的半碗鸡汤推给了蒋屠夫,端起蒋屠夫碗里的鸡汤,一口闷了。
“哼,你是不相信我。”
“既然如此,那就当我今日不来过。”
“日后你若在敢动我半分,我便让肚子里的孩子陪葬。”
蒋屠夫想到杨艳还有未满一岁的孩子,心里也就踏实了几分,一脸谄媚道:
“喝,我喝。”
“指定不会辜负小娘子一片心意。”
说罢,端起碗便将鸡汤喝个精光,还不忘称赞一句:
“小娘子好手艺。”
小妇人没有搭理他,坐下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慢慢喝起来。
小心谨慎的蒋屠夫也急忙倒了一碗,跟着一并喝下,深怕小妇人暗中动手脚。
毕竟自己算是她的杀夫仇人,还强行玷污了她,谁知道她会不会心生报复。
喝完一碗鸡汤的小妇人将碗重重放在桌子上,只见泥黄陶碗底一片鲜红,满是鲜血。
刚想夸赞小妇人手艺比家里死肥婆好千倍蒋屠夫如同冰水灌顶,瞬间一道寒意扩散全身。
双眼瞪如铜铃,死死盯着嘴角沾满血迹小妇人,一巴掌甩了下去。
“你个贱人。”
蒋屠夫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当即将手指伸入嘴中扣嗓子眼。
呃呃呃。
一连打了几个干呕,没能将毒鸡汤吐出来。
急中生智,他慌忙冲向茅厕,拿起粪瓢,掏了一瓢淡绿汤汁,直接往嘴里灌。
哇哇哇。
一连干呕几口,他终于从肚子里吐出了东西。
只不过看着地上那一片鲜红,他眼中尽是恐惧和不甘。
被一巴掌扇飞的杨艳,直接躺在地上,脸瞬间便肿胀起来
她懒得去挣扎,躺在地上放肆大笑,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
她怎么可能去替杀丈仇人生孩子呢?
可她也清楚,一旦动了腹中胎儿,让蒋屠夫发觉的话,自己和丈夫的唯一血脉,也绝对活不下去。
小苏铭可是 丈夫唯一的血脉,她绝对不能 让他受到半分伤害。
作为一个母亲,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以命换命了。
不仅能帮丈夫报仇,还能保护自己的孩子。
“小啊铭呀,希望你不要怨恨娘抛下你,娘亲也是没有选择的选择。”
“若不是已经无路可走,谁家的娘亲舍得抛下自己孩子呢?”
“希望我的小阿铭一生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平平安安,无灾无难,平平安安........”
小妇人诚心的祈祷着,嘴里不停碎碎念,缓缓闭上了眼睛,一滴清泪滑落眼角,满是身为人母的自责。
蒋屠夫挣扎回到房中,看到已经合上眼睛的小妇人,心死如灰。
一脸的痛苦与 恐惧之中,他靠着墙壁无力瘫软在地。
他想到了小妇人可能心怀不轨,却没有想到小妇人竟然抛子入局。
小院中,小妇人离开已经将近一个时辰,越想事情越不对劲顾浔抱着小家伙来到厨房,打开灶上的锅,确实炖着热乎乎稀饭。
他又急忙打开橱柜,当看到橱柜里整整齐齐摆放几套小孩子衣服,以及压在衣服上满满当当的钱袋子时,顾浔愣在了原地。
不用想他也知道妇人是在托孤了。
他缓缓伸手拿过压在钱袋下面的信纸,上面工工整整 写着一篇字。
恩公见此信时,我以至黄泉路上,遗留孤儿,实属无奈。
我本出生夫子之家,略识文字一二............
满满三页纸,显然时小妇人方才做饭时,用火炭写在包药纸上。
信中小妇人简单叙述了自己的一生,日子虽苦 ,却字字透着幸福。
直到孩子出生,丈夫身死,信中的那份幸福感方才陡然消散,一股苦涩扑面而来。
读到信的末尾时,顾浔脸色已经异常凝重。
“小妇此行,实属无奈,托孤恩公,敬于恩公人品,若行方便,且收留我儿,若行不便,还望帮寻一户好人家,在此叩谢。”
“信之末尾,惟愿我儿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看完信的顾浔,猛然将手中三页信握成团,重重砸在地上,满脸愤怒。
并不是愤怒小妇人托孤于自己,而是愤怒蒋屠夫杀人丈夫,夺人妻子。
站在小妇人的角度,为了保护儿子,似乎只能这般做,再无他法。
究竟是怎样的绝路,方才把一个疼爱孩子的母亲逼的走上不归路。
身为局外人,顾浔体会到的那种绝望,不足小妇人的十分之一。
孩子永远是母亲的逆鳞,能让柔弱如水的母亲化作山洪海啸,摧枯拉朽,奋不顾身。
怀中的小家伙,似乎是察觉到母亲的不幸,哇哇大哭起来。
从来没有哄过孩子的顾浔看着尚不会言语的小家伙泪眼汪汪,嗷嗷大哭,有些手足无措。
对于这般七八个月的孩子来说,哭是他唯一向外界表达情绪的办法。
听着孩子撕心裂肺哭喊,本就满腔怒意他,越发鬼火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