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黎鸢一整个下午都在百草屋里陪着身心俱伤的燕儿。
“燕儿姐姐,我有一事不明,之前春儿姐姐在世时总是劝我要早些离开这陆家庄,就是因为田氏叔侄淫乱暴虐的缘故吗?”
“嗯,春儿妹妹她当时一心想让你离开庄子,处处护着你,就是害怕你步了我们的后尘。”燕儿身子不爽,说话的声音有些微弱,但是脑子里的事情却想得明明白白。
燕儿继续道:“大管家田虎善识人心,精于算计。他发现少庄主陆尚秋不举的秘密后,就借此蛊惑庄主陆忠泰,怂恿庄主借采买奴仆之名多给少庄主买些好看又体贴的丫鬟回来放在身边。他说这样既能激发少庄主的男女欲望,又能堵上悠悠众口。春儿、小梅、萱萱、你、我,还有一些你不认识的姑娘们,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被他们高价买回来的。你一来时应该也发现了,我们穿着与常人不同。”
“嗯,你们的穿着很好看,但却特别的显眼,显眼得有些不正常。这是为了满足少庄主的口味?”孟黎鸢顺着燕儿的话往下聊着。
燕儿苦笑着摇摇头,道:“是为了满足田氏叔侄的喜好。”
“他们?”这个真相倒是让孟黎鸢又吃了一惊。
“嗯,就是他们。他们喜欢我们的哪个部位就让那个部位突出些,所以有时候我们的衣服会显得特别合身,或者特别不合身。”
燕儿开始跟孟黎鸢细细说出田氏叔侄近年来的所作所为。
“药王山下村落众多,陆家庄到处放出高价采买貌美贤惠女婢的消息。村子里向来重男轻女,各家父母都上赶着将女儿往庄子上送。身为大管家的田虎就带着侄儿田瑞负责筛选貌美丫鬟,以高价买下后,稍加教导再送到少庄主院儿里。庄主夫妇以为田氏叔侄是在为自己儿子的事劳心劳力甚是欢喜,殊不知他们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淫欲才如此上心。”
燕儿愤怒地说着田氏叔侄的算计。
“采买来的貌美女子签的都是重契,非得陆家庄同意不得赎身。那些被视作玩弄目标的姑娘们,进来后不久都会被田氏叔侄一一强暴、诱奸或是欺骗失了身子。姑娘们一旦失了身就会被送华丽的衣衫、珍贵的首饰和大量的银钱,以此来达到将她们彻底封口的目的。田氏叔侄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方便他们自己随时可以泄欲,就将已经失身的姑娘们调出通铺的丫鬟房,让她们单独居住。待他们玩腻了以后,就逼迫这些姑娘们再回到通铺房,帮他们物色、诱骗新的姑娘入局。春儿她……”
提到“春儿”时,燕儿的脸色更加不好了。
“我明白,春儿就是他们逼着你诱骗入局的吧?”孟黎鸢同情地看着燕儿。
燕儿点点头,然后道:“我对不起春儿!和你一起的萱萱是自愿的,她一心想攀高枝儿,只是她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唉,萱萱的确是心术不正,怨不得旁人。”孟黎鸢想到萱萱的遭遇不禁有些心酸,但是想到她向田氏叔侄献计谋害自己,又觉得她是罪有应得。
燕儿歇了口气继续说着:“那些常年被田氏叔侄霸占的姑娘们会怀孕,会被玩坏,一旦成为弃子就会被他们赶出陆家庄。怀孕的姑娘会被喂下堕胎药,有些孩子在娘胎里都成型了。还有些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生下来,最后都会被田氏叔侄给扔到药王山下的千尸塔,也就是庄主夫妇为村民修建的义塔中,活活摔死或者烧死。”
说到那些惨死的孩子们,燕儿眼里再次闪出了泪花。
“嗯,我都知道,。田氏叔侄简直就不配为人!”孟黎鸢想到被扔进千尸塔的安安,又看着如今被逼堕胎的燕儿,心里很不是滋味。
突然,她想到了陆尚秋,便问:“燕儿姐姐,庄主夫妇有参与吗?你上次说的少庄主陆尚秋的秘密是什么?外界都说他不举,你是拿这个威胁的他吗?”
燕儿抹了抹眼泪,说:“庄主夫妇并不知情。”
说完燕儿又示意孟黎鸢去看看门有没锁好,外面可有人偷听。
孟黎鸢起身查看一番后,确认无人才回到燕儿身边告知她。
燕儿让孟黎鸢离她近些,孟黎鸢就给燕儿的后背垫了些被褥,然后挨着她侧身坐在床头。
燕儿见四下安全了,才道出了另一个秘密:“陆尚秋好龙阳。”
“什么?”孟黎鸢没忍住差点尖叫了出来:“他不举,还好龙阳,那他是……”
后面的话孟黎鸢没好意思说。
燕儿点点头。
孟黎鸢曾在奉差的路上远远的见过陆尚秋一面。这个陆尚秋与高凌风身姿一般,绝对是人中龙凤,俊美无疑:“没想到他竟然……”
孟黎鸢皱了皱眉头,她曾在顾清歌带回的风月话本子里见过那些男人之间的亲密行为。她无法想象,像陆尚秋这样一个俊美大男人,被另一个男人骑在身下是何种情形。
不过,她是个很开阔的人,心道:“自古有人神之恋、人妖之恋,他陆尚秋虽然纠缠在男人之间,但好歹还是人人之恋。跨种族的都可以,他在是同种族里寻找一个称心的伴侣何罪之有。”
孟黎鸢刚想到这里,却听到燕儿说:“和他相好的男人是他表弟。所以我拿这秘密来威胁他,他才帮我拖住了田虎。那日榕华院你们便是如此得救的。”
“表弟?”孟黎鸢见过陆尚秋的表弟。
表弟不高,但人很结实,皮肤还黝黑的很,举手投足间尽是粗俗之气,和清秀俊美的陆尚秋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两个人站在一起怎么都没法让人往那方面想。”孟黎鸢觉得这些东西在她脑子里的冲撞有些大。
燕儿笑笑,道:“这天下间的情情爱爱本就是一本糊涂账,一切姻缘谁能理出个头绪来。这事要是出在旁人家倒也好说,偏偏出在了这么大名声的陆家庄了。庄主夫妇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脸面比谁都看得重。哪天叫他们夫妇知道了,不知陆家庄会不会鸡犬不宁。”
“那少庄主没找你麻烦?”孟黎鸢觉得没有谁会任由旁人拿着自己的要害日日在自己眼前晃悠。至少换成田氏叔侄的话,估计燕儿早连尸骨都烂在乱葬岗了。
燕儿摇摇头:“少庄主其实是个很好的人,他从不打骂下人。他也不喜欢庄子上的营生,讨厌他爹薄情寡义。”
“少庄主他爹一口气娶了七个妾室,然后生的女儿又都全部给弄死丢了,他是因为这个才受了刺激吗?”孟黎鸢觉得陆尚秋就是被他爹的行为给刺激到了,才导致他厌恶女子。
“嗯。”燕儿点头,“他的这些事儿都是我在他喝醉后胡言乱语时听到的。”
“可能他不是不举,只是害怕生下的是女儿会被扔掉。这样看来,他和他表弟一起也挺好的。他们永远也不会生孩子,也不用担心他爹逼他扔掉女儿。”孟黎鸢有些咬牙切齿:“臭道士也不知道算的什么卦,真是害人一代不算,直接害了人家好几代!”
燕儿表情有些凝重:“其实,陆家庄父子的事,只是可气并不可怕。我们进庄子前就知道,一旦进去了,就可能成为庄主父子的女人,也知道生了女儿不能留。我们这些进来的女子想着也和其他陆家的女人一样,即使生的女儿留不住,也会像庄主的那七个小妾一样,会被善待。”
“燕儿姐姐,你们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呢?”孟黎鸢决定要好好同她说道说道。
“人生来就是平等的,生儿生女不由人自己做主,但是只要生下来,那就是一条鲜活的生命,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该是她们被抛弃的理由。还有,女子怎么了?男子不还是女子生出来的吗,女子凭什么就该被嫌弃。我看他陆忠泰就是条糊涂虫,咱们星武城有多少人家是女子当家!那些女子操持家务也好,经商论政也罢,就连很难很难的家族术法也有女子修习的独一无二。试问,这世间有哪个男子既能生孩子,又能内外发光的?只有我们女子可以!”
孟黎鸢的一番话让燕儿感动不已:“初夏妹妹,你这么阳光开朗,一定是生在一个父母、长辈很疼爱你的家族吧,真叫人羡慕。”
提到“父母、长辈”几个字,孟黎鸢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已经过世的父母,还有孟府里多年未曾谋面的姐姐和叔叔们。她想他们了。
孟黎鸢转头一想:“燕儿说的对,不是所有的女子都能和她一样,一生下来就在男女平等的环境里。孟氏如此,顾氏也是如此,其他家族更是没有听说过有如此苛待女儿、抛弃女儿的事儿。”
孟黎鸢觉得如果再说下去不一定会有结果,重男轻女的事先放在后头,眼下趁机查明线索才是关键。
她淡淡地笑笑:“燕儿姐姐,迟早有一天,这药王山下再无弃婴。以后,无论别人怎么看我们,我们首先要自己爱自己。”
“嗯,你说的对,初夏妹妹,谢谢你!”燕儿伸出双手握住了孟黎鸢的双手。
孟黎鸢看着燕儿手腕上的痕迹,再次想起了环形法器的事,便赶紧问道:“燕儿姐姐,我在春儿姐姐她们手腕上也见过跟你这一样的一圈环形首饰的痕迹。你之前可有戴过什么束缚人的环形法器吗?”
当孟黎鸢说出“环形首饰的痕迹”、“束缚人的环形法器”时,燕儿的脸色瞬间惨白,眼神激动:“你,你怎么知道那是法器所致?”
“额,那个,我相公不是身子骨一直不好吗,我们这些年除了看医师就是去各种道观和寺庙里求些丹药和灵符。我跟着他一起,见得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一些。”
孟黎鸢替自己捏了把汗,心道:“幸亏公子以病弱夫君的形象入的庄子,不然,这一个个的谎还真不好圆!”
“原来如此。”燕儿刚刚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是田虎给我们戴的,不是什么首饰。是要人命的亡人摄魂铃!”
“亡人摄魂铃!”这名字一听就很吓人,但是孟黎鸢跟着顾氏兄妹这么多年,确实没听过这个法器,估摸着可能是田氏叔侄自创的。
“他们给你们戴这个干嘛?”
“用来控制我们的,让我们满足他们一切变态的需求。”燕儿的眼神有些痛苦,“亡人摄魂铃是两对铃铛,分为母铃和子铃。母可以控子,子不能控母。母铃一直在田虎那里,子铃在就戴在他们想要凌虐的女子身上。”
“这铃有这么厉害?”孟黎鸢想知道更多关于亡人摄魂铃的信息,便继续追问着。
燕儿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手腕处的痕迹,然后才说:“母铃一响,子铃发作。佩戴子铃的人如数万只蚂蚁钻心食骨一般,全身经脉犹如被暴雨般的银针扎入,生不如死。田虎说,铃中有对冤死的情侣,凡是佩戴子铃者必须服从母铃拥有者,否则将成为下一个亡人。这也是亡人摄魂铃名字的由来。”
“这也太可怕了。”孟黎鸢此时才明白,难怪这些女子都不跑!不是她们不想跑,而是她们面对财大、势大的田氏叔侄本就跑不了,现在又遇上了这要人命的亡人摄魂铃,根本没有逃生的可能。如燕儿所说,除非他们自己不要这些姑娘了。
“燕儿姐姐可知现在这子铃谁在戴?不会是萱萱吧?”
“不是萱萱,她是自愿入局的,旁人强迫不了她。田虎也不屑于给她戴这种东西。”燕儿苦笑着:“子铃还在田虎手里。”
“还在田虎手里?这么说来他还在物色人选?”孟黎鸢心里突然有了个主意。
她心中计划:“不如我自己假装强迫入局好了。”
“姐姐可知道田虎下个目标是哪位姑娘吗?”
“初夏妹妹,他们下个目标,是你。”